那股子冰冷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爷爷抱住他,一遍遍地拍他后背:“十五别怕,都是假的,你看错了。”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那些模糊的、带着寒气的人影,只有他能看见。他也学会了装没看见,不问、不指、不动。
除了能看见鬼,他还体弱。风一吹就感冒,跑几步就喘。
孩子们都骂他“病痨鬼”“瞎子家的孙子”,还拿泥巴砸他。他从不还手,就默默走开。
因为他知道,爷爷为了他,已经付出太多了。
现在的陈九爷,早不是当年那个威风的镇阴人了。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跟他说话得大声喊才能听见。
味觉嗅觉也没了,整个人跟棵枯树似的,风一吹都要倒。
可他还在教孙子。
他没法看书,就让小十五用手摸古书上的纹路。“十五,摸着了没?这是镇字纹,笔画得这么走……感受到没?这里面有稳的意思。”他握着孙儿的手,在纸上慢慢描。
他没法画符,就教他认材料。“闻闻这个……对,朱砂,阳气最足。这个是艾草,能辟邪……咳咳……”他说几句就得歇会儿,可从没停过。
他常说:“十五啊,咱可以穷,可以病,可以被人欺负,但不能没良心,不能丢骨气。做人,心里得有杆秤。”
小十五每次都用力点头,尽管爷爷看不见。他把这些话刻在心里——白天帮爷爷烧火、添水、递东西,放东西时还会轻轻调角度,让爷爷拿得顺手。
晚上两人挤在冷炕上,爷爷身上有药味和老人味,可小十五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安心的地方。
他听着爷爷的呼吸,偷偷瞅着爷爷满是皱纹的脸,心里暗暗发誓:我要快点长大,保护爷爷!
可平静的日子底下,藏着波涛。
自从过了六岁生日,小十五总觉得身体里有啥不一样了。
夜里常惊醒,心跳得厉害,跟被啥东西盯着似的。
情绪一激动,碗会莫名其妙裂开,院子里的老槐树也会没风自己动,叶子哗啦响,还带着股冷气。
村里的狗见了他就躲,夹着尾巴狂吠。
村民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怪。
“那孩子眼睛黑得吓人,一看就不是好命。”
“陈九爷为了他瞎了眼,现在病成这样,肯定是遭报应了。”
“听说他路过李老四家坟地,第二天人家俩就病倒了。”
“煞星……就是个扫把星,离远点!”
这些话,一点点钻进小十五耳朵里。他攥紧拳头,指甲都掐进掌心了,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反驳。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啥。
爷爷也更担心了。他虽看不见听不清,可对周围的气息特别敏感。他感觉到孙儿身边那股阴冷的东西,越来越强。
他常常摩挲着拐杖,眉头皱得紧紧的,开始教小十五念最简单的安神咒,哪怕小十五念得磕磕巴巴。
“记住它,十五,难受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爷爷的声音,从来没这么严肃过。
七岁生日前三天。
下午天阴得很沉。小十五洗完爷爷的衣服,挎着沉得要命的木盆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