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被她的笑声感染,也忘了那一点点疼痛,跟着她一起傻笑,抱着她在地毯上打滚。

我总会偷偷从口袋掏出捂得融化变形的水果糖,可能是草莓味,也可能是橙子味,剥开粘腻的糖纸,小心翼翼地把那黏糊糊、甜滋滋的一小块塞进她掌心。

那是早上妈妈给我的,我在口袋里攥了一整天,糖已经和包装纸难舍难分。

她咧开嘴笑,露出漏风的门牙,口水沾湿我的衣领。

“鸽鸽,”她眯着眼睛,满足地咂咂嘴,把糖宝贝似的含在嘴里,“甜…好甜呀。”

林阿姨走过来,拿着温热的湿毛巾给她擦手,轻声责备:

“小屿,不要老是给妹妹吃糖,对牙齿不好。”

但她的眼神是柔软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藏的哀伤。

那时的我,完全沉浸在与妹妹分享甜蜜的快乐里,看不懂那哀伤从何而来,只觉得林阿姨的语气并不真的严厉。

后来我才知道,念念从小身体就比别人弱一些,那次住院就是因为一次严重的感冒引发了肺炎。

医生隐晦地提过她心脏可能有点小问题,不能有太大情绪波动,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吃太多甜食。

但每当我像变宝贝一样掏出那些被体温捂得半化的糖果,仰着脸期待地看着她时,林阿姨总是欲言又止,最终默许了这小小的、短暂的甜蜜。

或许,在她心里,女儿此刻无忧无虑的欢笑,比什么都重要……

(三)

七岁盛夏,我们上了同一所幼儿园,又一起成了小学一年级的新生。

放学后,我们常常偷偷蹲在小区那棵巨大的老榕树下,进行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仪式——喂流浪猫。

念念会从书包里拿出偷偷藏起来的小半截火腿肠,小心翼翼地将它掰成均匀的小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铺开的旧报纸上,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夕阳西下,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在她柔软的黑发顶跳跃,给她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哥哥,”她忽然小声说,眼睛仍专注地盯着那些谨慎靠近、试探着嗅闻的猫咪,“以后等我们长大了,有自己的家了,我们也养一只猫,好不好?

叫它圈圈。”

我问为什么一定是圈圈,她只是笑,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用捡来的树枝在泥地上画下一个又一个相交的、缠绕的圆。

“因为圈圈最完美呀,”她终于抬起头来看我,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夕阳和某种我那时不懂的憧憬,“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

就像…”她顿了顿,似乎在笨拙地寻找合适的词语,“就像我们。

你是圆圈,我也是圆圈,我们套在一起啦!”

我那时只觉得这想法很有趣,歪着头想了想,也拿起一根树枝,在她旁边认真地画起圈来。

我们比赛谁画的圈更圆,谁画的圈更多,直到泥地上布满大大小小、重重叠叠的圆圈,像一串串无人能解的神秘密码,覆盖了那个夏天的傍晚。

那只最胆小的、总是躲在后面的小橘猫,终于被火腿肠的香气和念念的耐心打动,慢慢靠近我们,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她沾着泥土的手指。她屏住呼吸,眼睛因惊喜而睁得大大的,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