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蝉鸣忽然高涨,如同为我们奏响的颂歌,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我们周围洒下跳跃的、斑驳的光点。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了,只有猫咪的胡须在微微颤动,和念念唇角那抹不敢扩大、却幸福满溢的微笑。
(四)
九岁那年,我们上了同一所小学,并且极其幸运地被分到同一个班级。
她坐在我前排,辫梢用嫩黄色的丝带扎成漂亮的蝴蝶结,随着她写字的动作微微颤动,像两只随时要飞走的、真正的蝴蝶。
老师点名时,她总趁老师低头或是转身写板书的间隙,飞快地回头冲我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翅般扑闪,带着狡黠的亲密。
有一次玩得太忘形,被严厉的语文老师发现了,我们都被叫起来罚站了一节课。
下课后,我有点生气,觉得丢脸,鼓着腮帮子不理她。
她却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被捂得温热的奶糖,硬塞进我手里。
“鸽鸽别生气嘛,”她扯着我的袖子轻轻摇晃,声音软糯,“下次我小心点,保证不被发现!
这颗糖可甜了,我特意给你留的。”
放学铃声总是解放的号角。
它刚一响起,她必定第一个转过身来,将铁皮铅笔盒敲得叮当响,迫不及待地催促:
“江屿,快点收拾!
妈妈说今天做了绿豆冰,回去晚了就化掉啦!”
南方的夏天闷热、潮湿而漫长,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但林阿姨做的绿豆冰总是能神奇地驱散所有暑气和烦躁。
她会把绿豆煮得沙沙的,加入淡淡的冰糖,冻成一个个小方块。
我们会坐在我家阳台的小桌前,并排坐着写作业,小口小口地吃着透心凉的绿豆冰,偶尔为一道数学题的解法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
念念的数学天赋似乎天生就比我好那么一点点,每次单元测验或小考后,她总会拿着卷子转过身,把那个用红笔写的、比我高几分(通常是两三分)的分数在我面前得意地晃悠:
“鸽鸽,你看,这次我又比你高一点点哦!”然后在我佯装生气、要去抢她卷子时,又会把她自己最爱的、带着淡淡草莓香精味的粉色绿豆冰推到我面前,大方地说:
“分你一半,下次你再赢回来嘛!”
那些年的时光,仿佛浸泡在清澈温暖的蜜糖里,黏稠、透明、甜蜜得没有一丝杂质。
每一个看似寻常的、圈住她的瞬间,都像三岁那年我在育婴室玻璃上画下的那个圆圈,看似随意稚拙,却仿佛都是命定的笔触。
我不知道,有些羁绊从一开始就刻入了轮回的轨迹,甜蜜是它的开端,也是它走向终局时,最残忍的对照。
(五)
十五岁的林念念,像春日里骤然抽条的柳枝,几乎一天一个模样,褪去了孩童的圆润,显露出少女的清丽轮廓。
她不再是那个追着我跑、需要我保护的跟屁虫小丫头,而是年级光荣榜上总是压我一头、让我又爱又恨的那个名字。
我们的竞争从暗流涌动变得明目张胆,无处不在:
物理竞赛的唯一名额、学生会主席的竞选、运动会的接力棒次、甚至是一道数学题的第三种更优解法,都能成为我们“较量”的战场。
老师们都熟知我们的情况,常常笑着摇头,他们都知道,要想激发出江屿和林念念最好的状态,只需要让他们彼此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