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并排骑着自行车,她会故意加速,用前轮轻轻撞击我的后轮,迫使我歪了一下。
“江屿,”她单脚撑地,停下车子,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胀,像即将张开的翅膀,“这次模考总分,我又比你高三分。”
夕阳在她身后铺开漫天绚烂的霞光,我却只清晰地看见她眼底跳跃的、充满活力的挑衅火苗。
“侥幸而已。
最后那道大题步骤分老师给你松了。”
我嗤笑一声,用力蹬车超过她,留给她一个背影,“下次肯定让你哭鼻子。”
“哼!谁让谁哭还不一定呢!等着瞧!”
她在身后喊,声音清脆,笑声碎在风里,像一串叮咚作响的风铃,追着我一路回家。
但有时,极其偶尔的瞬间,我也会捕捉到她脆弱的一面。
某次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辩论赛后,我回准备室拿落下的外套,瞥见她一个人躲在楼梯间的角落,肩膀微微抽动,像是在偷偷抹眼泪。
那场辩论我们搭档出战,最终赢了,我拿了最佳辩手,而她在最关键的自由辩论环节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但被对方抓住猛攻的失误。
我站在楼梯转角,脚步迟疑,犹豫着是否该上前,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最终,少年那点可笑的自尊和笨拙让我选择了悄悄退开。
那时候的我固执地觉得,像念念这样骄傲、好强的女孩,一定不希望被人看见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尤其是不希望被我这个“竞争对手”看见。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哭,不仅仅是因为辩论赛上的失误。
那天早上,她刚瞒着所有人去医院做了复查,医生看着她的心电图和彩超结果,脸色严肃地警告她心脏负荷过重,必须立即减少所有压力性活动,包括这种激烈耗神的辩论赛。
而她,低着头,绞着手指,最终拒绝了医生的建议。
那份参赛通知,是她熬夜准备了很久才拿到的,她不想放弃,也不想让我看出来。
(六)
那些预示着风暴的细小微裂痕,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
是在我忽略的哪一个瞬间悄然蔓延?
高三动员大会上,我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时,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注意到前排她异常苍白的脸色,即使在明亮的灯光下也显得缺乏血色。
当时我心裏掠过一丝异样,但很快被演讲的紧张和台下师长的期待所覆盖,自我安慰地想那或许只是礼堂灯光照射的原因。
演讲结束后,她随着人流走过来祝贺我,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明亮,语气雀跃:
“江屿,讲得真棒!听得我都热血沸腾了!”
但我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时,却被那冰凉得不正常的触感惊了一下,那冰凉甚至透过皮肤,渗进我的血液里。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你不舒服吗?”
我皱起眉头,没有松开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她。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而巧妙地抽回手,藏到身后,摇摇头,语气轻松:
“没事没事,可能就是刚才坐久了有点冷,再加上有点紧张替你。你讲得真好,江屿。”
那是她第一次,在那天之后,开始常常连名带姓地叫我,而不是喊那个专属的、带着奶糖甜味的“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