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警犬三九
黑暗像一潭浓稠的胶,我坠进去,连呼吸都被粘住。 只剩心跳,一下,一下,撞在胸腔的骨壁上,发出空鼓般的回声。 咚——咚—— 声音被放大,被拉长,最后竟变成狗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比我快一倍,像给我打着节拍。 我低头,看见那半截牵引带还缠在手腕,断口处的血珠竟发出暗红的光,像被点燃的炭丝,顺着绳子往远处烧过去。 烧出一条细红的缝,缝那头,有喘息。
“三九?”
我喊,却发不出声,喉咙里堵满冰碴。 绳子猛地收紧,勒进皮肉,火辣辣地疼。 疼得真实——真实得让我狂喜:疼就好,疼就还活着。
绳子把我往前拖,黑暗像幕布被撕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爬行的隧道。 隧道四壁是蠕动的肉壁,布满青紫血管,一鼓一鼓,像巨兽的食道。 我顾不上恶心,攥住绳子拼命往前挪。 每爬一步,肉壁就收缩一分,发出“咕噜咕噜”的消化声。
我听见有人在后面喊:
“别走了,回来吧,你欠的命还没还完!”
声音像老林,又像老 K,更像我自己。 我不敢回头,只盯着那一点红光—— 红光尽头,是狗喘,是生的节拍。
忽然,一股腐肉味涌过来,隧道顶端裂开一只竖眼,没有瞳仁,只剩眼白。 眼白里映出我的倒影: 我浑身是血,额头嵌着一块弹片,像长出的银色独角。竖眼眨了一下,弹片往我脑子里又钻了一分,疼得我眼前发黑。
“想走?把命留下。”
眼白里伸出一只手,手指是输液管,头是针头,朝我脖子扎来。 我抬手挡,却听见
“汪!”
一声暴喝。 一团黑影从红光里蹿出,张嘴咬住那只手,用力一扯—— “嘶啦!”
输液管断成几截,喷出乳白营养液,像脓。 黑影落地,踉跄两步,回头看我。
三九!
它比刚才更瘦,毛被腐蚀得东一块西一块,露出结痂的皮。 可它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把最后一点生命拿出来当灯。
它冲我龇牙,却不是威胁,而是笑—— 我认得,那是它每次完成搜爆后,跳上警车冲我笑的表情。
“汪!”
它扭头,继续往前冲,尾巴断了一截,血珠甩在肉壁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我咬紧牙,跟着它跑。
隧道忽然剧烈收缩,像巨兽发现猎物要逃,开始疯狂蠕动。 肉壁渗出酸液,滴在肩膀,“滋”地冒白烟,瞬间蚀穿布料。 我疼得眼前发黑,却听见三九在前面喊—— 是的,喊,不是叫。
它居然发出人的声音,稚嫩得像刚变声的少年:
“秦队,别停,出口是心脏!”
我愣了——三九不会说话,这声音是阿泰!
阿泰是三九的训导员,两个月前在码头缉毒,替我挡了一枪,子弹穿过肺,他躺在雨里,还在笑:
“队长,我……先解散……”
此刻,他的声音从狗喉咙里传出,像他把灵魂寄存在三九体内,只为给我引路。 我眼泪一下就冲出来,混着血,咸得发苦。
“阿泰……”
我喊,声音这回终于冲出喉咙,撕掉一层皮。
三九/阿泰回头,狗眼里倒映我的脸,温柔得不像话:
“别哭,眼泪会导电,等会儿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