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秦川……”
声音像泡了水,稠得拖丝。 我不敢回头,只听见三九的爪子在地面刮出火星,脆生生的,像给黑暗点烟。
走廊尽头是电梯,铁门半开,里头亮着昏黄灯泡。 三九停住,用鼻子顶我小腿,把我往电梯里推。 我踏进去,铁门“咣当”合拢,灯闪两下,灭了。 黑暗里只剩呼吸——我的,它的,混在一起,像两股绳子打了死结。
电梯开始上升,缆绳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每响一次,我就想起炸弹读秒。 哒、哒、哒—— 我抬手去捂耳朵,却摸到一脸湿,不知是汗是泪。
“叮。”
门开,三楼。 日光灯的闪频率更快,像催命鼓。 走廊两侧是病房,门牌用红漆写着编号,却全是倒的—— 301 倒成 103,像给死人看。
三九低吼,背毛炸起,却挡在我前面,一步一步往尽头那间病房挪。 我跟在后面,脚底像灌铅,每一步都踩碎一个名字: 老林、小姜、阿泰…… 他们在我脑子里排队,像等我说解散。
病房门虚掩,透出电视雪花声。 我伸手推门,门轴发出“吱——”的长叫,像谁拿指甲刮黑板。 里头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人,盖白布,白布下透出轮廓—— 一米八三,肩宽,平头。
那是我!
床头心电监护亮着绿灯,波形却是一条笔直的线,发出“滴——”长音。 我喉咙发紧,想喊,却听见背后有人说:
“别睡,睡了就回不去了。”
我猛地转身,老林靠在门框,浑身滴水,脸色青白,嘴角却翘着,像当年拍我肩膀说“今晚撸串”的表情。 他抬手,把一把 92 式递给我,枪柄湿得打滑。
“接着,”
他说,
“你还有 7 分钟。”
我低头,枪套在他递来的瞬间长回我腰间,像时间倒带。 再抬头,老林已化成一滩水,啪嗒,溅在我鞋尖,渗进地板,只剩一把枪在我手里,沉甸甸,带着他的体温。
我回头看床,白布下的自己忽然动了,手指屈了一下,像要抓什么。 心电监护的直线猛地跳出一个室颤波,高得刺眼。 我听见远处有人喊
“肾上腺素 1mg,静推!”
“准备除颤!”
声音穿过墙壁,像从另一个世界劈进来。 我低头,三九咬住我裤脚,把我往床边拖。 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像在催促:
“开枪啊,快开枪!”
我不知要对谁开枪,只觉胸口被谁攥住,呼吸成了砂纸,每一下都拉出血丝。 这里好像就只有我自己,我抬枪,对准白布下的自己—— 枪口抖,像有千斤。
“对不起。”
我咬牙。 砰!
枪火一闪,世界碎了。 碎成漫天白羽,飘啊飘,落在脸上,凉得像雪。 雪底下,我听见炸弹读秒声再次响起—— 哒、哒、哒—— 却比先前慢了一半,像时间被谁调成 0.5 倍速。
我低头,三九不见了,只剩半截牵引带缠在我手腕,断口渗血,像给灵魂系了根红绳。 我攥紧绳子,对着白茫茫的虚空喊:
“三九!带我回去!”
回声未落,脚下一空,我直直坠进黑暗。
黑暗尽头,有灯闪了一下,像谁在眨眼。 我听见自己说
“我还不能死。”
然后,就失去了所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