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念舟》- 苏念的独白
二十五岁这年,我带着一纸休书和“七出之罪”的污名回到了暮云镇。
这座江南水乡沉淀着我所有的爱与痛,而我最不愿见的,就是那个曾被我唤作“哥哥”的男人——顾沉舟。
一、归巢
梅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青石板路湿滑反光,映出我狼狈的倒影。我提着一口单薄的行李箱,站在暮云镇的牌坊下,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退回的残次品。“不孕”两个字像烙铁一样印在我的婚姻史上,成为前夫家堂而皇之将我驱逐的利刃。
临水的老屋许久没人住了,推开门时,陈旧的霉味混合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这里曾是我童年唯一的避风港,母亲去世后,我便被舅舅一家接去城里,从此离小镇、离顾沉舟越来越远。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回来了,直到我在那场名存实亡的婚姻里输得一败涂地。
王姨娘是我远亲,闻讯赶来,一边帮我收拾屋子,一边唉声叹气:“念念,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是这镇子小,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她欲言又止,我却明白。小镇的流言蜚语从来比梅雨更缠人,我这位被休弃的“施家二小姐”,无疑是他们佐餐的最佳谈资。
果然,不过三日,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就已如针般刺在我背上。我试图寻找谋生的机会,然而镇上的工作机会寥寥,且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手抢先一步掐断我的希望。
直到那日,我在镇口那家唯一的咖啡馆找到一份临时工,老板娘面露难色地婉拒我时,玻璃门上的风铃清脆作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走进来,嗓音低沉熟悉,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不会在这里工作。”
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不用回头,我知道是顾沉舟。
他走到我面前,多年不见,他的轮廓更加硬朗,眉眼间的青涩早已被深沉的锐利取代,唯有那双眼,看向我时,依旧沉得像不见底的深渊,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对老板娘说:“我家的酿酒坊,正缺一个画宣传画的。”然后,目光落回我身上,像审视一件物品,“苏念正好擅长这个,不是吗?”
这不是询问,是决定。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你看,你只能对我笑,对我献媚,对我用尽心机,只为从我这里获得你想要的好处。”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脸颊,羞辱感几乎将我淹没。我想拒绝,想逃离,但想到空空如也的钱包和亟待支付的账单,所有骨气都显得可笑。我垂下眼,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好。”
二、囚笼
顾家的酿酒坊是暮云镇的标志,空气里常年弥漫着粮食发酵的微甜和酒香。我的工作间被安排在一间临河的旧仓房,推开窗就能看见那座承载了无数往事的百年古桥。
顾沉舟给我定了严苛的规矩:完成他指定的画作,未经允许不得随意离开酿酒坊,不得与“无关人员”过多接触。
他把我困在了他的领地里。
白天,我对着画板描绘酒坊的每个角落——蒸煮的高锅、发酵的陶缸、沉淀的窖池。顾沉舟时常会来,有时沉默地站在我身后,那目光如有实质,烙得我背脊僵硬;有时则会用冷言冷语挑剔我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