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太暗,暮云镇在你眼里就这般死气沉沉?”
“重画。这里的意境,不对。”
他从不提过去,仿佛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雇主与雇员,甚至更像狱卒与囚徒。我则配合地扮演着顺从的角色,努力伪装平静,唯有紧握画笔到发白的指关节泄露着我的真实情绪。
只有在深夜,回到临水老屋,我才能卸下伪装,任由疲惫和委屈吞噬自己。梦里,总反复出现年少时光。那时的顾沉舟,虽沉默寡言,却会默默帮我赶走欺负我的孩子,会在我母亲病重时,笨拙地塞给我他攒下的所有糖果,会在我被舅舅接走那天,红着眼眶死死拉着我的袖子说:“念念,别忘了我。”
记忆有多暖,现实就有多冷。
我试图联系过城里的朋友,想寻找别的出路,但信件似乎总石沉大海。后来才从王姨娘吞吞吐吐的话里得知,是顾沉舟拦截了一切可能带我离开的机会。他甚至“好心”地为我母亲昔日的病案联系了沪上的专家,美其名曰“替故人尽孝心”,实则将我看得更紧。
我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挣扎无力,连愤怒都逐渐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取代。
三、裂痕
镇上新来的林医生,是这段灰暗日子里为数不多的善意。他有双温和的眼睛,会在我去药店买安神药时轻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会在偶遇时递给我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汗。
顾沉舟看到过一次。那天下午,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画室里的酒香仿佛都凝固了。他猛地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我以为骨头会碎掉。
“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苏念,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别忘了你的身份,一个被休弃的女人,还以为自己能配得上正经人?”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但我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我的身份?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个可以随意羞辱的玩物吗?”
他眼神骤暗,猛地松开我,像是被我的眼泪烫到,又像是极度厌恶:“你是什么?你是我用钱买来的!当年你家收下那笔钱的时候,你就没资格问我这种问题了!”
我如遭雷击。原来他一直以为,当年我接受顾家的资助去城里读书,并因此答应他父亲离开他,是一场赤裸裸的金钱交易。
我想解释,想说那是母亲以死相逼,想说那笔钱是舅舅收下的我事后才知晓,想说我从未背叛过我们年少时那份懵懂却真挚的情感……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无力的沉默。解释了又如何?在他心里,我早已被判了死刑。
那之后,我病了场,低烧反复,咳嗽不止。林医生送来药,被顾沉舟拦在门外。他亲自把药端进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喝下。
病中意识模糊时,我感觉有微凉的手掌试探我额头的温度,动作轻柔得近乎珍惜,甚至听到一声极低的、仿佛错觉般的叹息。可当我艰难地睁开眼,只看到他冷漠离开的背影。
病好后,我发现画室里多了一条柔软厚实的羊毛毯,和一小盒价格不菲的进口颜料。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他。这种时而冷酷时而诡异的温柔,让我更加困惑和痛苦。
四、旧物
替酿酒坊绘制一批传统酒标时,我需要参考顾家祖传的酿酒图谱。顾沉舟让我去他书房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