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超声室里的荆棘声
消毒水的气味在密闭空间里凝结成透明薄膜，林薇躺在检查床上时，首先注意到的是医生白大褂前襟反射的冷光——那光随着对方俯身的动作，在仪器屏幕上投下晃动的菱形光斑。耦合剂挤在小腹上的瞬间，她打了个寒颤，冰凉的凝胶像某种活物般迅速漫开，直到超声探头带着微温压上来，才稍稍缓解那刺骨的寒意。
“放松，宝宝很配合。”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带着职业性的温和。林薇下意识轻抚隆起的小腹，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屏幕上模糊的灰白色影像里，那个蜷缩的小生命正安静地漂浮着，像颗被羊水包裹的月亮。她数着屏幕角落跳动的数字：胎心率142，一切正常。
突然，刺耳的电流杂音从超声仪里炸开。
刺啦——刺啦——
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卡在某个频率，噪音尖锐得让林薇耳膜发疼。她还没来得及皱眉，一个声音就从那片杂音里钻了出来，清晰得如同贴着耳朵呢喃：
“贱货，你不配生我。”
林薇的右手猛地攥紧了床单下的检查单，纸张边缘在指节间硌出惨白的印子。她看见自己搭在床沿的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监护仪的蜂鸣声骤然变调，原本平稳跳动的绿色波形图陡然攀升——72，89，103，110。那个数字像失控的电梯，死死钉在110的刻度上。
“医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刚才那是什么？”
医生的探头顿了半秒，随即继续在耦合剂里移动，屏幕上的影像随之变形。“没事，多普勒效应的杂音，仪器偶尔会这样。”钢笔在病历本上划过的沙沙声响起，林薇却透过眼角余光看见，那支银色钢笔在纸面划出了几道凌乱的墨痕，像被什么猛地拽了一下。
“不是杂音，”林薇的喉咙发紧，耳后动脉突突地跳，像有只小锤子在里面敲，“那是个孩子的声音……不，不像孩子，”她拼命想抓住那声音的特质，“很含糊，但是……带着老人一样的怨毒。”
医生终于停下动作，扯下手套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林女士，孕晚期情绪敏感很正常。”对方合上病历本的瞬间，林薇的小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不是胎动的温柔踢踏，而是某种冰冷的、带着恶意的蜷缩。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直接撞进她的脑子里，像淬了毒的冰锥：
“你丈夫藏的事，我全都知道。你丈夫藏的钱，够买十个这样的医院。”
监护仪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林薇盯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感觉那片惨白的光晕里，正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她松开手时，检查单已经被捏得皱成一团，上面“正常妊娠”的字样，此刻看起来像个巨大的讽刺。
生理反应监测
初始心率：72 次/分钟
诅咒出现后峰值心率：110 次/分钟
典型体征：指节发白、耳后动脉搏动增强、非自主性手抖
超声探头还留在小腹上，冰凉的耦合剂已经开始变温。但林薇觉得那片皮肤下，正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用不属于婴儿的、洞悉一切的目光，穿透血肉，直直看向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