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大网,将我紧紧缠住,让我无法呼吸。
我一直以为的家族荣耀,我引以为傲的权势财富,在她口中,竟然是如此的肮脏不堪。
而我……
我竟然对一个处处与我为敌,视我家族为仇寇的女贼,动了心。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我咬着牙,强撑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待如何?你拿着我父亲的救命药,到底想怎样?”
彭玉澜的目光,似乎变得深邃了一些,不再那么冰冷。
“这冬瓜,凌鹤庄想要,可以。”
她缓缓说道,“但代价,远非你所谓的金钱可以衡量。”
“我们要的,是公道。”
公道?
她到底想要什么?
我的心,彻底乱了。
04
凌鹤庄里,父亲的病房温暖如春。
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角落的香炉里,焚着最名贵的安神香。
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住那股浓郁的、属于死亡的腐朽气息。
父亲苍澜君躺在床上,曾经那张威严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的颜色。
他的呼吸很微弱,像一盏随时都会熄灭的风中残烛。
我将仁和酒肆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包括彭玉澜的身份,和她口中那模糊的“公道”。
父亲听完后,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竟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然后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我,破口大骂:
“糊涂!你……你竟被一个女贼耍得团团转!”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区区江洋大盗,也敢和我凌鹤庄谈条件?这是奇耻大辱!”
我试图辩解。
“父亲,她不是普通的盗贼,她……她是为了百姓……”
“百姓?”
父亲暴怒地打断了我的话,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一群任我们宰割的牛羊!我凌鹤庄能有今天,靠的就是铁腕!是让他们怕!”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中闪烁着一种对权势病态的执念。
“你现在要为了活命,向他们低头?我宁可死,也绝不受此羞辱!”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我刚刚萌生出的一点是非观,浇得彻骨冰寒。
他完全听不进我的话,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听。
他用尽力气,对我下达命令:
“立刻!调集所有武师,封锁仁和酒肆!把冬瓜给我抢回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把那几个贼人,给我碎尸万段!”
“噗——”
话音未落,父亲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刺目的红色,染红了雪白的被褥,也染红了我的眼睛。
他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可他,却依然固守着那可悲的尊严和权势。
我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内心像被两只大手撕扯着,天人交战。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救父心切的焦灼。
另一边,是彭玉澜那清冷的眼神,是她口中的“公道”,是我内心刚刚萌芽,还很脆弱的是非观。
我被夹在了旧世界的规则和新世界的道义之间,痛苦不堪。
强抢?
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