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掐进掌心。僵持了许久，她终是缓缓地弯下了腰，朝那幽深的井口望去。
4
井水如同一面打磨过的黑曜石，清晰地倒映出井口的轮廓，以及她探下的身影。
可那不是她。
井中倒映出的，不是如今这张娇美如花、眉眼含春的脸。
那是一张被水浸泡得浮肿发白的脸，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正直勾勾地与她对视。最骇人的是，那张脸上七窍里，正缓缓地淌出黑红色的血丝。
那是她前世溺死时的模样！
一声不成调的哽咽卡在喉咙里，沈清容眼前一黑，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井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直起身，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踉跄着后退，转身，不顾一切地朝有光的地方逃去。
“容儿！”
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及时接住了她的身体。熟悉的檀香气息包裹而来，那是顾玄曦。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手这么冰。”顾玄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冰冷的四肢。
沈清的的魂魄仿佛才归了位，她死死地抓住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脸埋进他坚实的胸膛，浑身筛糠般地颤抖。
“我看见了……井里……井里有鬼……”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别怕，可能是你看错了。”顾玄曦轻抚着她的背，声音沉稳而令人信服，“有我在，没事的，什么都伤不了你。”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可沈清容在极度的恐惧与混乱中，抓着他手腕的五指猛然收紧。
不对。
这触感不对。
她下意识地用力掐了下去，指腹传来的感觉，不是血肉之躯应有的弹性和坚实的骨骼，而是一种……一种奇异的、带着韧性的硬度。
烛光不知何时被寻来的下人提了过来，摇曳的光晕驱散了些许黑暗。沈清容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抓着的那只手腕。
顾玄曦的手腕依旧完美无瑕，皮肤光洁，青筋脉络隐现，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就在烛火晃动的一刹那，沈清容惊恐地看到，在那层皮肉之下，竟隐约透出了整齐交错的竹篾经纬！那不是人的骨架！
轰隆一声，她脑中的最后一根弦应声绷断。
所有关于“重生”的美梦，所有复仇的快意，所有从天而降的良缘，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泡影。
这不是重生。
这是一个用祠堂里永不熄灭的香火堆砌起来的，无比精致的牢笼。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的父亲、她的弟弟、她的爱人，她所处的世界……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纸扎的。
5
天光未亮，沈清容便醒了。
不是被噩梦惊醒，恰恰相反，她一夜无梦。
身下的锦被是新换的，带着兰草与日光的清香，可她闻着，却像是在闻一捧燃尽的纸灰。她坐起身，菱花镜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美则美矣，却像一尊失了魂的玉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