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许是风雨太大,有些着了凉。”她勉强笑了笑。

“是我疏忽了。”顾玄曦说着,便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织金云纹的披风,轻柔地为她披上。披风上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和他身上惯有的、清雅的檀香气息。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他的动作温柔体贴。

可就在他为她拢紧披风,微微垂眸的那一刹那,沈清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那双总是盛满爱意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褪去了。那里面空空荡荡,没有担忧,没有哀怜,甚至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那一刻的顾玄曦,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个被造物主精心雕琢后、摆放在神龛里供人观赏的……人偶。

沈清容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然而,那异样只持续了电光石火的一瞬。他再次抬眼时,眼底又恢复了那片熟悉的、能将人溺毙的深情。

“这样会不会好些?”他柔声问,仿佛刚刚那个眼神只是她心悸之下的错觉。

“……好多了。”沈清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一根看不见的毒刺,就这么扎进了她的心底。

这半日,过得格外漫长。沈清容觉得自己像一株被拔出泥土的花,正在飞快地枯萎。直到傍晚时分,雨势渐小,终于有消息传来,家丁们冒死抢通了山路,祠堂的香火,重新续上了。

几乎是消息传来的同一刻,沈清容感到身上那股沉重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她胸口的悸痛平复下来,四肢百骸重新被一股暖流注满。她再次看向铜镜,镜中的人已然恢复了红润的脸色,眉眼间神采奕奕,仿佛下午那场虚弱只是南柯一梦。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顾玄曦依旧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言语间的爱意比先前更甚。可沈清容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沉浸其中。她看着他完美的侧脸,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他那个空洞冰冷的眼神。

夜深人静,她送走了顾玄曦,独自一人站在廊下,听着檐下残余的雨滴。她本该回房歇息,可双脚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朝着一个方向挪去。

那个方向,通往后院。

通往后院那口早已废弃、长满青苔的……古井。

那是前世,她投水自尽的地方。

那口井在叫她。

自那场中断了半日香火的暴雨后,沈清容便总能听见那呼唤。像一根无形的线,一头系在她心上,另一头,沉甸甸地坠入那口废井里。

她不想去。理智尖叫着抗拒,四肢却不听使唤。每当夜深人静,那股力量便会从骨髓深处漫上来,驱使着她走向那片被遗忘的荒芜。

今夜的月色很不好。通往废井的路被疯长的野草所淹没,冰凉的露水打湿了她精致的绣鞋和裙摆,阴冷的气息顺着脚踝一路向上攀爬。

井口被厚重的青苔覆盖,黑黢黢地敞着,像一张等待猎物的巨口。

就是这里。前世,她就是从这里一跃而下,了结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沈清容站在井边,浑身都在发抖。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来,为何要重温这绝望的终点。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让她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