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 雨
雨。
神京城的雨,已经下了七天。
雨丝很细,很密,像一张没有尽头的网,将整座皇城都笼罩在一种潮湿的、令人窒息的阴郁里。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光发亮,能映出檐角那些龇牙咧嘴的镇宅神兽,只是倒影里的它们,看起来也无精打采。
我叫沈安,巡城司的一名捕快。
我的刀也叫“安”,安静的安。我只希望它能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鞘里。
可惜,就在一个时辰前,它并不安静。它的刀鞘上,还沾着一个叫张屠夫的疯子的血。
张屠夫连杀了三个人,用的就是他那把剔骨刀。我堵住他的时候,他正躲在西市最深处的巷子里,嚼着一块生肉。
“张屠夫。”我喊他。
他缓缓转身,一双眼睛红得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血染红的牙。“捕快?来送死?”
他的剔骨刀破开雨幕,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朝我劈来。那是纯粹的、野兽般的力量。
我没有退。我的靴子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平移了半分。
“安”已出鞘。
刀光很冷,像一道乍泄的月光。它没有去硬碰张屠夫的刀,而是像一片风中的柳叶,轻飘飘地迎了上去。
“铛!”
火星在昏暗的巷子里一闪而逝。他的刀重,我的刀轻。他怒吼着,刀势更快,卷起一阵死亡的旋风。
我就是旋风中的那块磐石。
我的刀只动了三次。
第一次,刀锋划过他的手腕,筋被挑断,剔骨刀“哐当”落地。
第二次,刀尖在他的咽喉上留下一道血痕,不深,却足以让他闻到死亡的气息。
第三次,刀背砸在他的膝弯。
他惨叫一声,跪倒在泥水里。
从他出刀到他跪下,不过五个呼吸。
疯子张屠夫,已经不疯了,只是一条在雨中哀嚎的狗。
我收刀入鞘,“安”重归安静。
当我拖着上了镣铐的张屠夫回到巡城司时,同僚们投来的目光里,混杂着敬畏。但我只在意一个人的眼神。
王敬德从他的公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被制服的张屠夫,又看向我。他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眼神里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
“很好。”他沉声说道,“沈安,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他示意旁人将张屠夫押入大牢,然后对我说道:“进来,有件更要紧的案子。”
于是,我便站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身上还带着雨水和血腥的味道。
“失踪的第七个人了。”
王敬德的声音很沉,就像这天气。他是我的顶头上司,巡城司的总捕头。他的手很稳,正用一块干净的白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镇邪”刀。刀身漆黑,不见寒光,仿佛能将这屋里本就稀少的光线全部吸进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光线从雕花木窗挤进来,很吝啬。王敬德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一个坚硬的、不容置疑的轮廓。
“上面很不安,”他说的“上面”,只有一个地方,“圣上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面上浮着一根茶叶梗,像一具小小的尸体。我知道这案子远比民间传说的更严重。巡城司的卷宗堆积如山,我们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却连一丝头绪都没有。失踪的人彼此毫无关联,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在神京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