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门儿清。我那点小手段,顶多制造点心理暗示和阴森氛围,根本招不来真正的亡魂。陈老四婆娘感受到的,更多是她自己心里有鬼产生的幻觉,或许…再加上那么一点点我这特殊手艺引动的、残留的怨气磁场。
但这就够了。
“哦?”我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看来四叔是真有未了的心事。”
“小师傅!求求你!想想办法!让他安生走吧!多少钱都好说!”陈老四的婆娘彻底慌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给我几块银元。这在那时候的村里,算是重金了。
我掂了掂银元,没客气地收下。目光却越过她,看向闻讯赶来的、越来越多聚集在我铺子外的村民。他们脸上有恐惧,有好奇,也有惯常的厌恶和排斥。
李老歪也混在人群里,眼神躲闪,脸色比昨天更难看。
“平事,可以。”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但我有我的规矩。”
我抬起眼,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每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第一,找我办事,报酬我来定。可以是钱,也可以是…别的我需要的东西。”
“第二,信不过我手艺的,现在就可以滚。一旦我接了活儿,过程中谁敢指手画脚、背后嚼舌根,”我顿了顿,声音陡然一沉,“别怪到时候纸人站不稳,或者烧下去的东西,送不到该送的人手里。”
人群安静了一瞬,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了,那是一种掺杂了恐惧、忌惮和极度不舒服的注视。
我成功地在他们固有的认知里,撕开了一道口子。我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欺辱、自生自灭的小扎纸匠了。
我成了一个他们需要,却又更加恐惧和排斥的…异类。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
李老歪缩着脖子,不敢与我对视。但我能感觉到,那暗处盯着我的冰冷视线,似乎更浓了一些。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我拂了拂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拿起一叠新的黄纸。
下一个,该给谁扎点“特别”的东西呢?
2
陈老四家的闹剧,像滴进滚油里的水,在死气沉沉的村子里炸开了锅。
我收了钱,也确实去做了场法事——或者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驱邪表演。用特制的草药熏了屋子,在几个关键角落埋了绘有安魂符的粗纸,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对透着邪性的童男童女烧给了河神(反正陈老四死水里,烧给河神也算合理)。
烟雾缭绕中,我嘴里念念有词,都是奶奶生前零碎叨咕过、我又瞎编了些唬人词句的咒。效果出奇的好。那令人不安的水腥味和若有似无的哭声,当真渐渐散了。
陈老四的婆娘千恩万谢,围观村民看我的眼神却更复杂了。那里面有松了口气的侥幸,有根深蒂固的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了的愠怒。
一个他们一直踩在脚下的阴门行人,突然拿出了拿捏他们生死恐惧的手段,这比鬼怪本身更让他们难受。
我知道,平静只是表面的。我那点小把戏骗得过普通人,骗不过真正懂行的,更骗不过……那祠堂里的东西。
果然,没过两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一个夕阳把云彩烧成血痂的傍晚,踏进了我这间依旧飘着纸钱味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