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去找那个主任医生给的身份。那太明显了。无论是他,还是他背后的“组织”,或者那损失惨重的“公司”,都在等着我自投罗网。
我需要一个真正的、无人知晓的角落。一个能让我舔舐伤口、理清思绪的地方。
凌曜的记忆碎片再次浮现——不是那些张扬的片段,而是更灰暗、更边缘的。廉价的出租屋,按日结算的小旅馆,不需要身份证的黑网吧……那些阳光照不到的缝隙。
我避开主干道的摄像头,拐进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巷弄。这里的空气味道复杂得多——早餐摊的油烟味,公厕的氨水味,晾晒衣物的潮湿味,还有一种底层生活特有的、挣扎与麻木混合的气息。
用身上最后几颗沾着泥的零钱,从一个早早出摊的婆婆那里买了两个最便宜的、冷掉的馒头。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地塞下去,粗糙的食物刮过喉咙,带来一种真实的、活着的酸涩感。
一边咀嚼,一边目光扫过巷口贴满的各种小广告。疏通管道,开锁,高价回收药品……还有,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的“住宿,30一天”。
就是这里了。
循着地址,找到一栋墙皮剥落得厉害的筒子楼。楼道里堆满杂物,光线昏暗。房东是个趿拉着拖鞋、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正在一楼用电磁炉煮面条,满屋子都是劣质猪油的味道。
“住几天?”他眼皮都没抬,含糊地问。
“先一天。”我把最后一点零钱递过去。不够三十,但差不多。
他接过钱,数都没数,塞进兜里,从墙上摘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扔过来。“三楼,306。厕所公用,热水晚上八点到十点。”
房间比医院病房还小,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个歪斜的桌子,空气里有霉味和上一个住客留下的烟味。但这里没有消毒水,没有警察,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我反锁上门,用桌子抵住——尽管知道这没什么实际作用,但能带来一点可怜的心理安慰。
疲惫如同巨石压下。但我不能睡。
耳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走到房间角落那个布满污渍、裂纹的洗手池前,凑近那块模糊不清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周屿那张完美的脸,此刻沾满污迹,苍白,眼底是透支后的血丝和深藏的惊惶。颈侧胡乱包扎的布条边缘渗着暗红的血渍。
完美丈夫的假面,裂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缝隙,露出底下挣扎求生的、粗糙的本来面目。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些脏布条,用冷水冲洗伤口。冰冷的水刺激得我一哆嗦。伤口边缘翻卷,有些红肿。没有药,只能尽量保持清洁。
处理完伤口,我瘫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背靠着墙壁。
安静下来。只有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和楼道里其他租客模糊的走动声。
然后,那声音又来了。
不是幻听。
那低沉的、源自地底的嗡鸣。微弱,却持续。仿佛就在这栋破楼的地基之下,沿着水管、电路,无声地流淌。它没有因为“夜莺”的沉睡而消失,它只是变得更加隐蔽,更加……耐心。
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巢穴深处低声喘息,舔舐伤口,等待下一次苏醒。
而我,能听到它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