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捻着颗凉津津的白玉棋子,你端坐在东宫书房的紫檀木案后。棋盘上黑白子咬得死紧,跟外头那深宫朝堂一个德行。
暮春的风裹着御花园里甜得发腻的花香,一股脑儿往屋里钻,非但没让人舒坦,反倒添了丝说不出的烦。
这棋局,就是你的天下。所有人都是上头那些卒啊马啊炮的,是你指尖摆弄的棋子。凉薄?或许吧。
可父君那双在深宫黑夜里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彻底没了光亮的眼睛,早把道理刻进了你骨头里——这金晃晃的笼子里,心软?那是催命符。
门口传来心腹青梧压低的嗓门:“殿下,顾家那个宝贝疙瘩顾忘忧,又在宫门外头杵着了,非说有‘要事’见您。”
顾忘忧。
这名字在舌尖滚了滚,像颗小石子儿掉进死水潭,噗通一声,漾开圈圈涟漪。你眉毛尖儿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又归于平静。
顾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幼子,钱多得能砸死人,那张脸是真挑不出毛病,可性子嘛…张扬跋扈,骄纵任性,活脱脱一个被金银堆砌出来的、漂亮的大号草包。
上次在游园会远远瞧见,他正被一群华服公子围着,不知又夸下什么海口,逗得那群人哄笑。他那张昳丽的脸上,全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劲儿,眼睛亮得跟落了星星似的,浑然不觉人家笑里的促狭。
青梧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守门的羽林卫说,这位小祖宗倔得很,宫门外溜达了小半个时辰了,放话今儿见不着您,他就不挪窝。”
执着?你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冷。八成又是跟那群狐朋狗友打了什么不着调的赌,才这么不管不顾地撞上来。纨绔的把戏,你早看腻了。
指尖的白玉棋子“嗒”一声轻响,落在棋盘一个看似不起眼、实则牵筋动骨的位置。“宣吧,”声音四平八稳,“带偏厅候着。”
青梧退下了。你没动,目光还黏在棋盘上,仿佛那才是顶顶要紧的东西。指腹慢悠悠蹭着冰凉的棋子边儿,那点烦乱被压了下去。
顾家的银子,是颗分量不轻的棋子。至于顾忘忧本人?顶多算个意外蹦进来的、颜色过于扎眼的石子儿,暂时,碍不着你下棋。
起身,抚平织金云纹锦袍上压根不存在的褶子。脸上那点表情,已然调到最标准的储君模式——温润,平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刚踏进偏厅,就见个天水碧锦袍的背影杵在那盆开得正盛的魏紫牡丹前头,袍子上金银丝线绣的缠枝莲晃眼。他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头贱兮兮地戳那娇嫩的花瓣。听见脚步声,猛地一回头。
嚯,那张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抿着,透着一股子强撑的倔。午后的光打在他精致的侧脸上,老天爷确实偏心得没边儿,这张脸往那儿一摆,满园子的名花都得羞死。
就是那双漂亮眼睛里,懊恼、薄怒,还有点儿强装出来的镇定,搅和在一起,太直白。
“顾公子。”你开口,声音温和得像对任何一位来拜见的臣子家孩子,“久等。何事这般急,非要见孤?”
顾忘忧被你这一下噎住了似的。他梗着脖子,挺直腰板,下巴抬得老高,活像只开屏的孔雀:“太女殿下!”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脆生,偏偏拔高了调儿,听着有点虚,“我…我今儿来,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