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顾忘忧压根不给她喘气的机会,语速飞快,带着商贾子弟特有的精明和实在:“丝帛瓷器看着值钱,可路远迢迢,损耗吓死人!十成货能囫圵个儿到七成都是祖宗保佑!茶叶更娇贵,北边儿干得掉渣,保存不好就成烂叶子!更别提路上土匪、胡商压价、老天爷变脸!现在的税已经是咬着牙在扛了!您再加五成?那是把商贾往死路上逼!”

他越说越激动,那份少年意气和对自家买卖的熟稔混在一起,竟迸出点不一样的光彩:“到时候,没利可图,谁还去?北疆互市一断,朝廷丢的何止是这五成的税?那是断了边关十几万军民的活路!断了胡人仰慕咱天朝的路子!更寒了无数像草民家这样,世代为国跑商、运粮运货的商贾的心!这边一断,边关再起狼烟,朝廷花的军费,是这点增税能填上的?这不是为国聚财,这是自毁城墙!”

一番话,没掉书袋,却句句戳在要害上!更难得的是,他顶着商贾的名头,却把边关安宁、国家大义顶在前头,格局一下子撑开了。

大殿里鸦雀无声。好些刚才点头附和加税的,脸上都露出了琢磨的神色。

女皇陛下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和兴味。她看向你:“太女,你说呢?”

你缓缓起身,姿态恭谨。目光扫过阶下跪着的顾忘忧,那张因激动泛红的脸,紧抿的唇,还有那双亮得惊人的、带着股豁出命去也要干一架的勇气的眼睛,全映在你眼里。袖中的棋子,早被手心捂热了。

“回母皇,”声音清越平稳,“顾忘忧所言,虽出自商贾,却非为一己之私。其所虑,边关商路之存续,朝廷长远之利,北疆军民之生计,乃至我朝怀柔胡人之大计,皆在点子上。”

你的目光转向脸黑如锅底的户部侍郎,语气温和,分量却重:“增税之议,初衷或好,然顾忘忧所言弊端,俱是实情。杀鸡取卵,智者不为。儿臣以为,北疆互市税赋,非但不能骤增,反需体恤商贾艰难,肃清沿途关卡盘剥,畅通商路,使其货畅其流。商路兴,税源广,方为固边安民的长久之策。此亦母皇当年力排众议、设立互市之深意,儿臣深以为然。”

你这一番话,有理有节,把顾忘忧那点实在话拔高到了国策层面,更把女皇当年的政策搬出来当挡箭牌,堵得户部侍郎那伙人屁都放不出一个。

女皇陛下微微颔首,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太女所言甚是。北疆互市,维系不易,重在怀远,岂能贪小利而坏大局?增税之议,作罢。户部会同商部,彻查沿途关卡弊端,厘清税则,严禁盘剥!顾忘忧…”

女皇目光落回阶下青年身上,语气缓了缓:“你虽年少,却能见微知著,心系家国,胆气可嘉。赐玉如意一柄,锦缎百匹。”

“谢陛下隆恩!”顾忘忧“咚”一个头磕下去,声音带着点颤。爬起来时,眼珠子不由自主就往你这边瞟。

四目一对。

你依旧端坐如山,神情温雅,仿佛刚才那场因他掀起的风波,不过是片小水花。唯有在他目光投来的那一瞬,你极其轻微地、快得几乎看不清地,对他点了下头。

可顾忘忧看见了!

就这一下,他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又猛地松开。所有的紧张、后怕、强撑的勇气,“轰”地一下全化成了滚烫的狂喜,直冲天灵盖!她看见了!她点头了!她…在肯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