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喜悦和激动把他整个人都淹了。他想绷住,可嘴角根本不受控制地往上咧,眉眼弯弯,露出一口大白牙,整个人亮得晃眼。那笑容又傻又灿烂,带着少年人藏不住的欢喜和得意。
你平静地移开视线,看向御座上的母皇。袖中的指尖,悄悄松开了那枚温热的棋子。
一颗棋子…居然自己蹦出来,搅乱了死局,还…赢得挺漂亮。
东宫书房,檀香味儿悠悠地飘。你捏着笔批折子,墨迹在纸上爬,勾勒着这王朝的筋骨。
青梧悄没声地换了新茶,低声道:“殿下,顾家又送东西来了。这回是十二盆顶好的魏紫牡丹,说是…给您书房添点春意。”
笔尖没停,你只淡淡“嗯”了一声。
自打金銮殿那出之后,顾家往东宫送东西的劲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珍本字画、西洋自鸣钟、南海大红珊瑚…变着花样来,件件都值老鼻子钱。名头也光鲜:谢恩、贺节、聊表寸心。顾家那位精明的当家主母,手段老道。
你心里门儿清,这背后使劲儿的是谁。脑子里不由得冒出那张昳丽的脸,笨拙地讨好,藏不住的期待,活像只叼来自己最宝贝的骨头、眼巴巴等着主人摸摸头的大狗。
这种直白到近乎傻气的示好,在你习惯了算计谋算的世界里,突兀得扎眼,又…新鲜得紧。
“顾夫人…还递了话,”青梧的声音里带了点压不住的笑意,“说忘忧那孩子,最近不知抽了什么风,迷上弹琴了,日夜苦练,手指头都磨破了,缠着布条还在弹…说是想觅个知音。”
知音?
你执笔的手终于顿了一顿。一滴饱满的墨汁“啪嗒”落在奏疏的空白处,洇开一小团黑。眼前晃过他金殿之上,明明紧张得指尖发白,却梗着脖子死撑,眼睛亮得像烧着两团火的样儿。
还有…宫门外,他气冲冲离去时那僵硬又倔强的背影。
一丝陌生的、细微的涟漪,在心湖深处轻轻荡开,不再是纯粹的算计,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飞快敛了那点走神,提笔蘸墨,若无其事地盖掉那点墨渍,声音四平八稳:“知道了。牡丹…摆廊下吧。”
转眼就是皇家秋猎。旌旗猎猎,骏马嘶鸣,猎场里一股子肃杀混着喧嚣的味儿。
你一身玄色骑装,稳稳坐在高头大马上,在女皇凤辇旁边。目光扫过场中那些意气风发的勋贵子弟和整装待发的羽林卫,沉稳大气,储君派头十足。
突然,一阵刻意拔高、带着明显奚落的笑骂声,不大不小地飘过来:
“哟!快看!那不是咱们顾大情圣吗?今儿怎么不凑太女殿下跟前献宝,倒有闲心骑马了?”
“嗤!金殿陈词?怕不是顾家砸钱,请哪个枪手写好了词儿,让他硬背下来的吧?就他那肚子里那点墨水…”
“可不!一个商贾子,除了那张脸和几个臭钱,还有啥?也敢惦记储君正君的位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说最近还学琴?手指头都磨破了?哈!东施效颦!太女殿下什么人物,瞧得上他那点杀鸡似的动静?”
声音是几个凑一块儿的年轻勋贵,打头的是吏部尚书家公子,瞅着顾忘忧那边的眼神,轻蔑得能刮下二两油。
顾忘忧一个人牵着他那匹叫“追风”的马,站得稍远点。他也是一身利落劲装,衬得身姿挺拔,那张脸在日头底下晃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