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擦扳手,嘴角微扬。
有天,我被刁难的客户责骂时没有出声。
夜风吹着他花白的头发,他忽然说:“你……挺像小芸的。”
我一愣。
“她也这样,挨骂也不吭声,也不哭。”
我低头,没说话。
那一瞬,我竟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不像魔气,更像……人间的温度。
我暗自记下:等魔兵降临,若他不跪,若他不降,我便护他一命。
不是因为他是好人。
而是因为,在这吃人的世道里,他骂得最狠,却仍愿意为一个“丑八怪”学徒,掏出最后的棺材本。
魔界要奴役人间,可有些人……或许该留着。
哪怕,只留一个。
每年十月十七,凌晨三点。
陈德海都会骑着那辆破摩托,载着一麻袋纸钱,去城西老桥头。
那是小芸死的地方。
桥下的河 干涸,只剩一沟黑泥和漂浮的垃圾。路灯坏了两盏,风穿过桥洞,像谁在呜咽。他蹲在路边,划着打火机,一张一张烧纸。火光映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忽明忽暗。
“小芸……爸来看你了。”
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铁皮。
“今天修了三辆车,挣了两百。给你烧点钱,下面……别让人欺负你。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骂,你就打,别像你爸,窝囊了一辈子……”
纸灰打着旋儿飞上夜空,被风撕成碎片。
我站在桥头阴影里,没靠近。
我能看见更多——在那片火光之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幕若隐若现。那是神界的接引结界。小芸的灵魂早已被接走,此刻正盘坐在净心殿外的“安魂台”上,身披浅光,双目微闭,诵念《涤怨经》。
她还太弱,神格未凝,无法下界托梦。她的声音穿不过生死之界,更穿不透这人间浓稠的怨气。
而我,能看见她每一次睁眼时的挣扎——她想见父亲,想告诉他“我很好,别难过”,可神律森严:未满百年修行,不得私通凡尘。
她越想,结界就越亮,仿佛在压制她的执念。
我嘴角微扬。
很好。
若她真能托梦,陈德海痛哭一场,倾诉一通,心中郁结消散,戾气值恐怕要骤降。可现在,他每年重复着这场无望的祭奠,怨恨如藤蔓缠心,越勒越紧。
【人间戾气值:44.1%】
又涨了。
我低头看着手机,刚收到一条推送:某地教师体罚学生致残,家长跪求道歉,校方称“情绪激动影响教学秩序”。
热搜第三。
我点进评论区,满屏“现在的孩子太娇气”、“老师也是人,别道德绑架”。
我笑了,把手机放回口袋。
陈德海还在烧纸,火光映出他佝偻的背影。他喝了一大口白酒,呛得咳嗽,眼泪混着酒水流下。
“小芸……爸对不起你……没护住你……”
我闭上眼,魔识扩散——整座城市的怨气如河流般涌动,桥头这一处,是最浑浊的漩涡之一。
等吧,陈师傅。
等这人间的怨恨堆成山,压垮神界的结界。
到那时,我不只打开归墟之门。
我还要撕了那层金光,把小芸从“安魂台”上拽下来,让她亲眼看着她父亲跪在魔兵脚下,看着这世界血流成河。
——你不是想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