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裂痕

老式挂钟的摆锤敲到第三下时,我正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挤牙膏。镜面蒙着层薄雾,是刚洗完澡的水汽,我伸手去擦,指尖触到冰凉玻璃的瞬间,雾里突然浮出一道影子。

不是我的。

我僵在原地,握着牙膏的手咯咯作响。镜子里的“我”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洗发水泡沫沾在耳廓,可那道影子就贴在“我”身后,像浸了水的墨汁,边缘模糊地渗进镜面的纹路里。

挂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很响,每一声都砸在天灵盖上。我数到第七下,终于敢眨眼睛——影子还在。它比我高半个头,肩线垮着,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脖颈处有圈极细的白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错觉。”我对着镜子扯出个笑,牙膏沫子掉在洗手池里。上周值夜班时被货架砸到头,医生说可能会有幻觉,我当时还骂他危言耸听。

转身要走,镜面突然“咔”地响了一声。

我猛地回头,看见那道影子抬起手,指节磕在镜面上,和我刚才擦雾的位置重合。玻璃表面浮现出一道蛛网状的裂痕,细得像头发丝,从接触点蔓延到镜框边缘。

影子的手腕转动着,裂痕也跟着扭曲,像条活过来的蛇。我后退时撞到马桶,冰凉的瓷面贴着后背,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李哲。”

声音像是从水管里挤出来的,混着铁锈味。我确定不是自己发出的,可镜子里的“我”嘴唇没动,那道影子却微微侧过脸,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能看见半只眼睛,黑得像没底的井。

挂钟又敲了一下,凌晨三点十五分。我抓起漱口杯砸过去,玻璃碰撞的脆响里,影子消失了,裂痕还留在镜面上,像道凝固的血疤。

第二天我找物业换镜子,师傅盯着裂痕直咂嘴:“小伙子,你这镜子质量好得很,除非用锤子砸,不然不可能裂成这样。”他边说边往墙上钉新镜框,电钻的震动顺着墙壁传过来,我总觉得耳朵里还粘着那个声音。

“李哲。”

我摸出手机看时间,下午四点,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出方方正正的光斑。新镜子擦得锃亮,映出我眼下的青黑,还有货架砸出的伤疤,在额角像条浅粉色的虫子。

“师傅,这镜子……”

“放心,钢化的,别说撞,子弹都打不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到我胳膊,“不过你这屋子是有点潮,墙皮都掉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角,米黄色的墙纸确实卷了边,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水泥,像块溃烂的伤口。这房子是租的,老城区的顶楼,上个月房东说要翻新水管,凿开墙壁后就再没来过,只留下满地的碎砖和股挥不去的霉味。

师傅走后我又去卫生间,新镜子里的我表情僵硬,像张被水泡过的纸。我试着抬了抬手,镜中人跟着动,指尖离玻璃还有半寸时,我突然停住——昨天那道裂痕的位置,新镜子的边缘有圈淡淡的白印,像谁用指甲刮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便利店的群聊,店长发了新的排班表,我明天又要值夜班。

“妈的。”我骂了句,转身时带倒了拖把桶,浑浊的水漫过瓷砖,在镜子底下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波晃悠着,映出天花板的灯,昏黄的光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