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奢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香薰的宁静气息。“悦安·国际母婴护理中心”，这名字在本市宝妈圈里象征着金字塔尖的身份与保障。送我来的车刚停稳，穿着熨帖制服、笑容弧度都像用尺子量过的专员就迎了上来，一口一个“林太太”，殷勤得让人发腻。
老公周涛拖着我的行李箱，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薇薇，你看，我就说这儿最好吧？一分钱一分货！”
我勉强弯了弯嘴角。价格确实令人咋舌，几乎掏空了他小半年的项目奖金。婆婆为此没少敲边鼓，话里话外说我娇气，过去的人生了孩子哪用这么折腾。周涛却异常坚持，说一定要给我和宝宝最好的。
是啊，最好的。我环顾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晃得人有点晕。穿着淡粉色护士服的姑娘们步履轻盈，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各个区域，脸上挂着复制粘贴般的温柔微笑。
可不知怎么，从踏进这道自动玻璃门开始，我心口就像压了块湿冷的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也许是产后激素作祟，也许只是累了。我给自己找理由。
负责我的护理组长姓李，三十多岁，妆容精致，说话滴水不漏，介绍起各项服务和安全措施时条理清晰，自信满满。周涛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显然极为满意。
“林太太，您放心，我们中心采用全封闭式管理，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保安都是退役军人出身。您和宝宝在这里，绝对安全，比在家里还省心。”李组长微笑着，引我们走向预留的套房。
房间很大，布置得如同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厨房。空气净化器低声嗡鸣，恒温恒湿。落地窗外是一个小巧的阳台，正对着中心内部精心打理的花园。
“看，薇薇，这环境没得挑吧？”周涛放下行李箱，搂了搂我的肩膀。
我点点头，没说话。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骨头缝都透着酸软。顺产时的撕裂伤还在隐隐作痛。
等周涛和李组长都出去了，我才真正松懈下来，把自己陷进房间中央那张柔软得过分的巨大床铺里。宝宝在旁边的透明小婴儿床里睡得正香，小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真安静啊。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侧过身，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蓬松枕头里，想汲取一点虚幻的温暖。就在眼皮越来越沉，即将被睡意俘获时，耳朵被枕头底下一个小小的、硬硬的边角硌了一下。
迷糊间，我伸手去摸。
是一张纸。对折再对折，变成一个小小的、方方的硬块。
谁落在这儿的？之前的客户意见表？还是什么注意事项清单？
我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展开。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行用最普通的蓝色圆珠笔写下的字，笔迹歪斜扭曲，像是写字的人手在剧烈发抖，或者是在极度慌乱中仓促写就——
“快逃，别信任何医护人员。”
一瞬间，我浑身的睡意像被冰水浇头，唰地褪得干干净净。
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疯狂地擂鼓，撞得胸口发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