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爬上楼梯，打开家门。妻子带着孩子已经睡了，餐桌上留着微凉的饭菜。安静的空间里，刚才电话里的那些声音还在他脑海里嗡嗡回响，反复播放，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他的神经上。
积累了一天的、一年的、甚至几十年的压抑、愤怒、委屈，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瘫在冰冷的椅子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低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宣泄的痛苦和扭曲的恨意：
“够了吧……真的受够了……要是……要是你们那些‘为你好’的每一句屁话……都能变成扎在你们自己身上的针就好了！让你们自己也他妈尝尝这到底是什么滋味！”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仿佛感觉周围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波动掠过。他猛地一惊，抬起头，房间里一切如常。
是太累了吧。他抹了把脸，苦笑着。除了诅咒，他还能做什么呢？他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祝辛不知道，有些诅咒，一旦掺杂了足够强烈的痛苦和绝望，或许真的能被某种东西听见。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正拿着手机、意犹未尽还想再发几条“养生之道”短视频给孙子的祝满仓，突然觉得舌尖泛起一股极其浓烈的苦味，苦得他猛地皱起了脸，仿佛刚嚼了一大把黄连。
“咋了？”李金桂问。
“怪了，”祝满仓咂咂嘴，那苦味来得快，去得也快，“嘴里突然苦得要命。”
“上火了吧？让你少抽点烟！”李金桂不以为意，低头继续刷着她的短视频，“哎你看这个说的，熬夜的十大危害！我得发给辛娃看看……”
诅咒成真？
挂了那通令人窒息的电话后，祝辛有好几天都浑浑噩噩。那晚脱口而出的诅咒像一缕幽魂，偶尔在他加班到头晕目眩时，或者深夜被孩子的哭闹吵醒时，飘出来嘲弄他一下。他甩甩头，把它归咎于压力过大产生的妄想。毕竟，现实已经足够魔幻，不需要再增添超自然的色彩。
然而，下一次的电话如期而至，像设定好的闹钟，精准地在他刚搞定一个难缠客户，想喘口气的时候响起。
是奶奶李金桂打来的。背景音依旧是那个聒噪的短视频女声，在教人如何“三句话看透人性”。
“辛娃啊，”李金桂的声音带着一种惯有的、仿佛他永远做得不够好的担忧，“吃饭没？吃的啥？别老是点外卖，又贵又不干净！视频上都说了，外卖用的都是地沟油，吃了要得癌的！”
祝辛捏着眉心，“嗯”了一声，胃里因为长期不规律的饮食隐隐作痛。
“得自己做饭！健康！省钱！”李金桂强调着，“你看你，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赚点钱全送医院去！”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李金桂一声短促的吸气，像是被什么噎住了，随即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干呕声。
“咳咳……呕……”
祝辛一愣：“奶奶？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李金桂才喘过气来，声音带着难受和困惑：“哎哟……怪了，刚说完，嘴里突然一股子又腻又恶心的味儿，就跟真喝了一大口地沟油似的……呕……现在嗓子眼还齁得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