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会场里的空气是冷的,带着某种昂贵香水、酒精和冰凉大理石混合的味道。流光在水晶吊灯上千百万次地折射,刺得我眼睛微微发疼。音乐低回,穿着体面的人们举着酒杯,笑声压得很低,每一个弧度都精心计算过。

我缩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厚重的丝绒窗帘投下的阴影刚好能将我笼罩大半。面前小几上摆着的精致点心已经被我扫荡一空,只剩下一点残渣和油渍留在光洁的骨瓷盘里。

胃里终于有了点踏实的东西,不再火烧火燎地提醒我刚化形时耗空了所有力气。我舔了舔唇角,企图把最后一点甜腻的奶油沫子卷进去,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长桌中央那座用香槟杯垒成的塔。澄澈的液体在灯光下冒着细密的气泡,像流淌的黄金。

馋。肚子是饱了,但嗓子眼还在冒火。

千年苦修,餐风饮露,哪见过这个。躲过巡逻的保安,溜进这地方,简直是我化形后最英明的决定。

就是这身衣服不太得劲。顺手在某个晾衣架上摸来的衬衫有点大,袖子长得盖过手背,裤管也空荡荡的,更别提脚下这双硬邦邦的、据说叫皮鞋的玩意儿,硌得我狐狸脚板生疼。一身行头全靠这张刚得来的、据镜子里端详还算过得去的脸和硬撑起来的气势撑着——虽然这气势在瞄到服务生托盘里的小蛋糕时,瞬间垮得干干净净。

得再搞杯喝的。就一杯。

我深吸一口气,学着那些人的样子,试图把脊背挺直,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朝着香槟塔蠕动。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杯壁——

整个会场的声浪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骤然切断。

音乐停了,交谈停了,连服务生穿梭的脚步都放轻了。

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低压迅速蔓延开来。

我下意识地回头。

大厅入口处一阵微小的骚动,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动向两侧退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一身裁剪精良的黑色西装,身形极高,肩线平直宽阔。灯光似乎格外偏爱他,流连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微抿的薄唇上,却照不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没什么表情,目光甚至没有刻意扫视任何人,只是迈步走来,每一步都沉稳得让铺着厚地毯的地面都仿佛在下沉。所过之处,人们纷纷颔首致意,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称呼着“顾总”。

他略一颔首,算是回应,脚步未停。

我的心跳莫名其妙漏跳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往高大的盆栽后面缩了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危险。一种属于兽类的直觉在尖锐地报警。这个男人,很危险。

他看起来和周围这些两脚兽没什么本质区别,顶多更高些,更冷些,更好看些……但我修了千年的内丹在丹田里微微发烫,示警示得近乎痉挛。

我看着他应酬,与人碰杯,唇角牵起的弧度标准却毫无温度。他的视线偶尔掠过会场,像鹰隼巡视领地。

不能看他。我死死盯着眼前的香槟塔,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窗帘,一盆草。

一阵小小的欢呼声响起,似乎有人在切蛋糕。人群朝着那个方向略微涌动。

好机会!

我趁机迅速伸手,目标是最近的那杯金黄色的液体。胜利在望!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再次触碰到杯壁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