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砸在警车上,像一万只疯狗在同时咆哮。雨刷器疯了似的左右抽打,勉强在混沌的水幕里撕开一道瞬息弥合的视野。

“城西,锦绣花园,十七栋。”电台里调度员的声音夹着滋滋的电流,冷冰冰地报出这个地址,后面跟着一句:“报案人,女性,自称……误杀了她丈夫。”

我猛打方向盘,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污浊的浪。

误杀?这种天气,这种说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不对劲。副驾上的小李,手指紧紧抠着安全带,指关节白得吓人。

“陈队,这雨……”他声音有点抖,被窗外的炸雷劈得碎了一半。

“雨挺好。”我盯着前方扭曲的路面,雨水像小河一样从挡风玻璃上淌下,“冲干净些,省事。”

电台又发出滋滋声,背景音里似乎有极压抑的啜泣,断断续续,被电流割得支离破碎。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吗?听不真切。该死的信号,该死的雨。

车轮再次冲进一个水洼,车厢猛地一颠。泥水点子飞溅上车窗,瞬间又被更大的雨流吞没。

车窗外的世界,扭曲,模糊,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引擎的低吼。像开在一个没有尽头的噩梦里。

十七栋。独门独户的小别墅,在黑沉沉的雨夜里蹲着,像一头湿透的沉默怪兽。

门口一盏感应灯,因为我们车子的靠近,惨白地亮起来,照着疯狂如注的雨帘。

车没停稳我就推开了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灌进领口,激得我一哆嗦。

小李手忙脚乱地撑开伞追过来,那点可怜的面积根本挡不住横飞的雨

按响门铃。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极长,只有雨声哗哗作响。门廊顶棚有个角落漏水,水滴连续不断地砸在铺着瓷砖的地面上,发出单调又烦人的“嗒、嗒”声。

门开了。

一个女人站在门后。佷瘦,一件米色的羊绒开衫裹在身上,空荡荡的。

脸色是那种不见天日的白,眼窝底下两团浓重的青黑。头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在颊边。

她看着我们,眼神像是蒙着一层雾,没有焦点,空空荡荡。

“警察?”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和电话里那个压抑哭泣的声音微妙地重叠,又似乎完全不同。

我亮出证件:“市局刑侦支队,陈默。这位是李警官。是你报的案?”

她点了点头,身体微微侧开,让出通道。“……是。我不小心……他……在楼上。”

玄关的光线昏暗,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香调的香薰,试图掩盖什么,却弄得有点过犹不及。混着雨水的湿气,形成一种沉闷腻人的味道。

我跟在她身后上楼。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的步子很轻,像个幽灵。开衫的袖口有些长,遮住了她的手背。

主卧室的门开着。灯光比楼下亮些,是那种冷白色的吸顶灯,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毫无温情。

男人躺在床上,盖着一床深色的被子,很平整,只露出一个头。脸色是死了人才有的那种灰败僵直,嘴唇微微发紫。

枕头上很干净,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痕迹。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只不过永远叫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