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休息吧,”他说,语气放缓,“今夜我守在外间。有任何异样,立刻叫我。”

他指了指屏风隔出的外侧榻椅,然后率先转身,走向那处。

脊背挺直,依旧保持着警惕。

我看着他走向屏风后的背影。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地板上。

室内重归寂静。

只有红烛安静地燃烧,流下滚烫的、猩红的泪。

我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方才饮下的“清源”酒液在体内化作暖流,确实是好东西,能涤荡污秽,稳固魂灵。

可惜。

我慢慢抬起方才持杯的手。

指尖在鼻端极轻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甜香,又迅速消散。

袖中,那枚原本藏着见血封喉毒药的暗扣,此刻已经空了。

交杯酒……

果然只是酒。

唇边那抹轻软的笑意终于缓缓沉淀下来。

眼底最后一点波澜归于绝对的平静,深不见底,映着满室跳动的、虚假的喜庆红光。

我转身,走向那铺着厚重锦被的婚床。

衣裙曳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毕竟。

我就是那个“诅咒”啊。

夜,还很长。

(2)

他走向屏风后的背影挺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背负着七次失败的阴影。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最终隐没在绘着苍松翠柏的绢素屏风之后。

外间传来极轻微的衣料摩擦声,是他坐下了。

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这沉寂比之前的死寂更令人窒息,仿佛绷紧的弦,无声地丈量着生死之间的距离。

我站在原地,听着自己胸腔里平稳的心跳。

一下,两下。

与这古宅的腐朽节奏格格不入。

“清源”酒的暖流在四肢百骸温和地扩散,涤荡着周遭那无孔不入的阴秽之气。这确实是好东西,出自仙门正宗之手,能护持心神,抵御邪祟。

对他而言,是难得的补给。

对我而言,不过是让这场游戏变得更有趣一点的调剂。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精心布置却处处透着诡异的婚房。

猩红的烛泪不断堆积、滑落,如同泣血。

绣着百子图的锦被上,那些孩童的笑脸在晃动的光影里扭曲变形,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绸缎里爬出来。

空气里,那股甜腻的霉味和陈香始终萦绕不散,试图钻入毛孔,侵蚀理智。

可惜,它们近不了我的身。

我移步走向拔步床,裙裾拂过冰冷的地板,无声无息。

指尖看似随意地划过厚重的床帏,感受着上面繁复的刺绣纹路,以及……藏在夹层里,那几片薄如蝉翼、淬炼过剧毒的刀片。

冰凉,锋利。

是我亲手藏进去的。

若他刚才按着预期那般扑上来,此刻大概已经血溅喜帐,成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可惜了。

我坐在床沿,锦被柔软得几乎能将人吞噬。

屏风外侧,他的呼吸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捕捉,但存在感却异常鲜明。

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也像一个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