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吧,”他说,语气放缓,“今夜我守在外间。有任何异样,立刻叫我。”
他指了指屏风隔出的外侧榻椅,然后率先转身,走向那处。
脊背挺直,依旧保持着警惕。
我看着他走向屏风后的背影。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地板上。
室内重归寂静。
只有红烛安静地燃烧,流下滚烫的、猩红的泪。
我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方才饮下的“清源”酒液在体内化作暖流,确实是好东西,能涤荡污秽,稳固魂灵。
可惜。
我慢慢抬起方才持杯的手。
指尖在鼻端极轻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甜香,又迅速消散。
袖中,那枚原本藏着见血封喉毒药的暗扣,此刻已经空了。
交杯酒……
果然只是酒。
唇边那抹轻软的笑意终于缓缓沉淀下来。
眼底最后一点波澜归于绝对的平静,深不见底,映着满室跳动的、虚假的喜庆红光。
我转身,走向那铺着厚重锦被的婚床。
衣裙曳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毕竟。
我就是那个“诅咒”啊。
夜,还很长。
(2)
他走向屏风后的背影挺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背负着七次失败的阴影。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最终隐没在绘着苍松翠柏的绢素屏风之后。
外间传来极轻微的衣料摩擦声,是他坐下了。
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这沉寂比之前的死寂更令人窒息,仿佛绷紧的弦,无声地丈量着生死之间的距离。
我站在原地,听着自己胸腔里平稳的心跳。
一下,两下。
与这古宅的腐朽节奏格格不入。
“清源”酒的暖流在四肢百骸温和地扩散,涤荡着周遭那无孔不入的阴秽之气。这确实是好东西,出自仙门正宗之手,能护持心神,抵御邪祟。
对他而言,是难得的补给。
对我而言,不过是让这场游戏变得更有趣一点的调剂。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精心布置却处处透着诡异的婚房。
猩红的烛泪不断堆积、滑落,如同泣血。
绣着百子图的锦被上,那些孩童的笑脸在晃动的光影里扭曲变形,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绸缎里爬出来。
空气里,那股甜腻的霉味和陈香始终萦绕不散,试图钻入毛孔,侵蚀理智。
可惜,它们近不了我的身。
我移步走向拔步床,裙裾拂过冰冷的地板,无声无息。
指尖看似随意地划过厚重的床帏,感受着上面繁复的刺绣纹路,以及……藏在夹层里,那几片薄如蝉翼、淬炼过剧毒的刀片。
冰凉,锋利。
是我亲手藏进去的。
若他刚才按着预期那般扑上来,此刻大概已经血溅喜帐,成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可惜了。
我坐在床沿,锦被柔软得几乎能将人吞噬。
屏风外侧,他的呼吸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捕捉,但存在感却异常鲜明。
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也像一个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