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松开了我的手。
下一刻,眼前骤然一亮。
喜帕被他轻轻挑开,滑落下去。
光线有些刺眼。
我下意识地微微眯眼,抬眸看向他。
烛光下,他的脸清晰映入眼帘。
肤色偏白,鼻梁高挺,唇色很淡,下颌线条利落。
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瞳仁颜色极深,像两潭不见底的古井。
此刻正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一个穿着大红嫁衣、黑发堆叠、面色苍白、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茫然的年轻女子。
他的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探究。
只有一种沉重的诚恳,以及那丝竭力想要传递过来的、合作求生的希冀。
“我们可以合作通关。”他重复道,语气加重了些,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找出诅咒的根源,一起活下去。”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烛火摇曳的细微声响。
我看着他。
眼底的惊惶和茫然慢慢沉淀下去,像是被风吹散的薄雾,露出底下幽深的水面。
过了片刻,唇线微微弯起一个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我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像是紧张过后终于找到主心骨的柔软。
他似乎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眼底那丝疲惫被微光驱散少许。
他转身走向那铺着大红桌布的圆桌,拿起上面那只白玉酒壶。
“合卺酒,”他背对着我,声音平稳传来,“仪式总要走的。但这里的酒水食物,最好都别碰。”
他侧过身,从桌下暗格或是袖中——动作太快,未能看清——取出另一个式样古朴的银质小酒壶。
壶身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我带来的‘清源’,”他解释道,将银壶中的酒液缓缓注入两只白玉杯中。
液体澄澈,散发出清冽柔和的酒香,瞬间冲淡了空气中那甜腻霉朽的气息。
“能辟秽净邪,稳固心神。至少……图个心安。”
他端起两只酒杯,转身走向我。
步伐稳定,眼神坦诚,将其中一杯递到我面前。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明亮的灯花。
我垂眸,看着他递来的酒杯。
白玉杯壁温润,映着跳动的烛光,也映出我低垂的眼睫。
视线余光能扫到桌上那对原本为“他”准备的龙凤喜烛,烛泪猩红,缓缓堆积。
再抬眼时,脸上已是一片轻软的、混合着依赖与决然的复杂神情。
袖袍微不可察地一拂。
指尖灵巧如蝶,掠过他持杯的手腕附近。
一抹几近于无的异样香气极短暂地逸散,又被“清源”的酒香彻底覆盖。
他毫无所觉。
我接过那只白玉杯,指尖与他轻微相触。
他的手指是温热的。
“多谢。”我轻声说,声音融在暖色的烛光里。
他举起杯,眼神郑重:“合作。”
“合作。”我应和,声音轻软。
双臂交缠,距离拉近。
他身上的气息干净清冽,与这古宅格格不入。
仰头,杯中清冽酒液滑入喉中,微辣,回甘。
酒杯落下。
他看着我,眼神温和,甚至露出一抹极淡的、像是宽慰的笑意。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空了的酒杯上,那笑意似乎真切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