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之外,细雨如丝,缠绕着苗疆的群山。沈清辞倚在窗边,手腕上的银镯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轻轻相击,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这是霍九盛送她的第十八件银饰,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精致却沉重。
“阿辞。”
他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沈清辞没有回头。脚步声渐近,一双臂膀从后面环住了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在看什么?”
霍九盛的下巴轻蹭她的发顶,语气亲昵得像蜜。
“寨子里的旧记。”
沈清辞答得平静,目光仍落在泛黄的书页上。那是一本关于蛊术的典籍,她已翻阅无数次。
霍九盛的手臂微微收紧,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
他转过她的身子,望入她的眼睛,唇角带着笑,眼神却幽深:
“怎么又看这些?有我在,你不必再碰这些劳神的东西。”
沈清辞沉默着。
三年前,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说
“阿辞,留在我身边”,
然后,在她饮的茶中,种下了情蛊。
她曾是苗疆最受尊崇的大祭司,通晓古今蛊术,能唤山风,能引涧流。
如今,她却成了他金丝笼中的雀鸟,翅膀被一段偏执的爱意生生折断。
“只是无事可做,随便翻翻。”
她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情绪。
霍九盛满意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拉着她下楼用晚饭。餐桌上摆满了她喜爱的菜肴,他细致地为她布菜,剔去鱼刺,吹凉热汤,无微不至。若忽略那偶尔掠过她脸庞的、审视而贪婪的目光,他几乎是世间最完美的情人。
“过几日,我们搬去省城小住一段时日,可好?”霍九盛状似随意地提议。
沈清辞执箸的手顿了顿。“为何突然想去省城?你的生意不是大多可在线上处理么?”
“想带你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他微笑,眼底却无丝毫笑意,“寨子里…旧人旧事太多,扰你清静。”
他是怕了。怕这苗疆的土地唤醒她血脉里关于蛊术的记忆,怕她族人的探望悄悄传递了解蛊的秘法,怕她哪怕离开他一寸远。
恐惧与爱,在他心里早已扭曲成同一种东西,融成一种可怕的占有欲。
夜深人静,沈清辞躺在霍九盛身侧,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确认他已熟睡。她轻轻掀被下床,赤足走到窗边月色下。
她缓缓抬起手臂,腕上的银镯冰涼。她闭目凝神,试图感知体内那只被种下的蛊虫。情蛊,以爱为食,以分离为惧。若宿主对下蛊者情意深重,则两相欢愉,如登极乐;若情意消退,或心生去意,则蛊虫反噬,痛不欲生。
三年来,她对他笑,对他温顺,扮演着一个逐渐被驯化的爱人。那蛊虫便也安宁,甚至带来些许虚妄的甜蜜悸动。
可她从未停止过探寻解蛊之法。
她是大祭司,蛊术于她不是邪魔外道,而是融入血脉的传承。霍九盛以为用她最熟悉的术法就能锁住她,却忘了,最了解锁的人,恰是铸锁者。
月光下,她指尖按在腕间脉搏处,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情蛊的波动悄然回应。她心中一动,正欲深入感知——
“阿辞?”
床榻方向传来略带睡意与惊慌的呼唤。霍九盛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身旁的空位,瞬间惊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