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是一个看似全力支持,实则留下了无数掣肘可能的旨意。“总督军事”给了名分,“尚书台协办”却埋下了粮草军械可能被拖延的伏笔。“体恤国力”、“稳扎稳打”更是套上了缰绳。

段颎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意味?他胸腔中一股郁气翻涌,但皇命已下,不容置疑。他重重一叩首:“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他起身,再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甲叶轻微作响,背影在宫殿长廊的灯火下拉得极长,坚定,却莫名透出一丝孤直。

看着段颎离去,刘宏似乎松了口气,又拿起那卷话本,却有些心不在焉。

张让轻轻为皇帝续上一杯温汤,状若无意地低语:“段侯爷真是……锐气逼人啊。此番若再立大功,不知陛下该如何封赏了……怕是列侯之位,都已不足酬其劳了。”

皇帝捻着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赵忠在一旁,阴恻恻地接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近前几人能听见:“奴婢只是担心,边将拥兵过重,又性子刚烈……古来之事,不可不防。”

殿内烛火跳动了一下,将宦官们低垂眉眼下的阴影拉长,扭曲,仿佛潜滋暗长的鬼蜮心思。

刘宏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温德殿外,夜风渐起,穿过宫阙楼阁,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遥远的羌笛,又似金戈低鸣。

段颎走出宫门,翻身上马,亲卫将他的长矛递上。他握紧这冰冷的旧友,望向漆黑如墨的西方天际,那里是他命运的战场,也是他唯一的坦途。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催动战马。

蹄声得得,敲碎了洛阳的春梦,直奔城外已然惊醒的北军五校营垒。

皇命已领,缰绳已套,但他段颎,生来就是要撕裂缰绳、踏破险阻的。

西征之路,唯有向前,踏血而行。

第三章:砺剑西风

洛阳城北,北军五校营垒。

与城内侯府的奢靡和皇宫的压抑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凛冽而粗粝,带着皮革、铁锈和战马粪便混合的独特气息。夜色更深,但营中并未沉寂,反而像一头被惊醒的巨兽,开始躁动地喘息。

段颎的快马直入中军大营,马蹄踏在夯实的土地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响声,如同战鼓的前奏。值夜的军官认出是他,一声号令,各营很快亮起更多火把,将校们从营房中匆匆奔出,甲胄仓促披挂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他没有进入帅帐,就立在点将台那片空地上,火把的光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映得那双眼睛如同寒星。

“擂鼓!”段颎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夜间的寒意。

“咚!咚!咚!”

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聚将鼓声骤然炸响,一声接一声,毫不间断,透着不容置疑的紧急和杀气。这是最高等级的军令,闻鼓不至者,军法从事!

整个营垒彻底苏醒。脚步声、口令声、马嘶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轰然交织。各营校尉、司马、军侯,无论是否当值,皆神色凛然,以最快速度向鼓声响起处集结。

他们看到点将台上那个挺拔而孤直的身影,心下便已明了——战事又起,段侯爷要杀人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各级将校已黑压压地站了一片,人人屏息,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的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