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段颎目光如冷电,扫过台下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这里有许多随他出塞、浴血搏杀的老部下,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战意;也有一些新面孔,带着些许紧张和茫然。

“凉州急报!”段颎开口,省去一切虚言,直刺核心,“烧当羌复叛,联合先零诸部,围允吾,寇掠湟中。陛下有旨,命我等即刻西征,平乱靖边!”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随即化为更深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尔等!”段颎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刀锋刮过骨缝,“可还记得金城的雪?!可还记得袍泽的血?!”

两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台下所有老兵的血液!无数人的眼睛猛地红了,呼吸变得粗重,拳头死死攥紧。那些冰天雪地里挣扎、搏命、看着同泽倒下的惨烈记忆,伴随着功成名就后的封赏和洛阳的软红香土,几乎要被埋入心底,此刻却被主帅两句话血淋淋地挖了出来,灼痛着每个人的神经。

“记得!”台下,以几名悍勇校尉为首,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带着血仇和愤怒。

“羌虏欺我太甚!反复无常,视我大汉如无物!此去西征,非为封赏,非为功名!”段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只为四个字——永绝后患!”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刃在火把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直指西方!

“明日卯时,三军开拔!畏缩不前者,斩!延误军机者,斩!违抗号令者,斩!”

三个“斩”字,如同三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将所有杂念砸得粉碎,只剩下纯粹的杀意和军纪的森寒。

“诺!”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震动了整个营盘,杀气冲霄,连天上的星子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段颎收剑入鞘,不再多言,转身开始下达一系列具体军令。调派哪营为前锋,哪营护卫辎重,骑兵如何配置,步兵如何行进,粮草器械如何领取……条理清晰,不容置疑。他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此刻的他,纯粹是一台为战争而生的精密器械。

众将凛然遵命,迅速散去,各自回营准备。整个北军大营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蹄声如雷,兵士奔跑呼喝,车辆辚辚,空气中弥漫着临战前的紧张和亢奋。

段颎走下点将台,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巡视营区。他检查着堆放在场的箭簇是否充足,抚摸着一架架弩机的弓弦,甚至随手拿起一面盾牌,用手指叩击测试其硬度。他的目光锐利,任何细微的疏漏都难以逃脱。

“将军,”一名心腹老校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尚书台那边方才来人,说粮草辎重调集需时,恐不能明日齐备,请我们宽限两日……”

段颎脚步未停,脸色在火光下更显冷硬:“告诉他们,大军开拔,刻不容缓。明日卯时,我要看到第一批粮车随军出发。若有不敷,”他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就让羌人的牛羊,来做我军的粮秣。”

老校心中一凛,重重抱拳:“喏!”

他知道,主帅此言绝非戏言。段颎用兵,向来如此,断绝后路,以战养战。这也是他总能深入绝境、出奇制胜的原因,却也……是朝中许多人忌惮他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