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榫卯结构,”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全合金,不用一颗螺丝。这玩意儿……年头不短了吧?”
我心里一惊。
他只看了一眼,就说出了最关键的核心。
我连忙点头:“是,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一位老师傅的手艺了。现在已经没人会做了。”
“难怪。”他把图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递还给我,“活儿我能接。但是,有几个条件。”
“您说!”我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光。
“第一,价格不便宜。修复这东西,比重新做一个要费神十倍。手工费,五万。”
“五万?”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价格,几乎是我工作室小半年的利润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嘴角一撇,露出一个不算友好的笑容:“嫌贵?那你出门右转,看看那些工厂肯不肯给你修。”
我咬了咬牙。他说的是事实。钱可以再赚,但“绿影”等不了。
“好,我答应。”
他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爽快并不意外。
“第二,把坏掉的那个支架原样拉过来。我需要看到实物,光看图纸不行。缺了任何一个零件,我都拼不回来。”
“没问题,我明天就给您送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从明天开始,修复期间,你每天都得来。我什么时候干活,你就什么时候在这儿待着。我不喜欢返工,有什么要求,你当面提,一次性说清楚。最后弄出来不是你想要的,别怪我。”
我愣住了。每天都来?来这个……充满噪音和油污的地方?
我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抗拒。
我习惯了在安静、干净、充满植物芬芳的环境里工作。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对我感官系统的公开处刑。
江驰看出了我的犹豫,他靠回那个巨大的铁架子上,双臂环胸,一副“爱来不来”的无所谓姿态。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汗珠在他黝黑的皮肤上闪着光。他就像一尊用钢铁铸成的雕塑,充满了原始而强大的生命力。
“怎么?不愿意?”他挑眉问。
“不……不是。”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不适都压了下去。
为了“绿影”,别说是来这里,就算是让我住在垃圾堆里,我也认了。
“我答应。我明天一早就把支架送过来。”
“行。”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然后冲那个叫小马的男孩喊了一声,“小马,记一下这位……林先生的电话。”
他甚至懒得问我的全名。
我留下联系方式,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废品站。坐回我那辆干净得有些洁癖的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和异味,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方向盘上,还残留着和他手指接触时留下的,那种粗糙的触感。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我们俩,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回工作室的路上,苏晓樵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怎么样怎么样?找到了吗?那个叫江驰的靠不靠谱啊?”
我发动车子,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远的、破败又充满艺术感的院子,脑子里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