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小声地对江驰说。
他嘴里塞满了饭,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下午,除锈工作还在继续。
百无聊赖之下,我开始在院子里闲逛。
我发现,这个看似混乱的废品站,其实被江驰划分成了好几个区域。东边是金属原料区,各种钢筋、铁板、铜管分门别类地堆放着;西边是零件区,无数的齿轮、轴承、螺丝被装在一个个大铁皮桶里;而院子的最深处,则像是他的“成品展示区”。
那里矗立着好几座已经完成的金属雕塑。我走到那匹用摩托车零件拼接的“机械战马”面前,才发现它的细节有多么惊人。
马的眼睛,用的是两个反光的后视镜;它的鬃毛,是一根根粗细不一的刹车线;而它那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则是由无数个排气管和减震弹簧巧妙地组合而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变废为宝”了,这是真正的艺术。
这些冰冷的、被遗弃的金属,在他的手里,被赋予了第二次生命,甚至比它们最初的形态,更加充满了力量和灵魂。
我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江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看懂了?”
我回过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后,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的玻璃瓶汽水。
“很……震撼。”我由衷地赞叹道。
他把其中一瓶递给我,瓶身上还挂着水珠,冰得我一个激灵。
“这些废铁,和你的那些花花草草,其实没什么不一样。”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然后打了个嗝,“它们都曾经活过。只不过,你的工作是延续它们的生命,而我的工作,是给它们另一种活法。”
我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废铜烂铁和有生命的植物相提并论。但仔细想想,他说得竟然很有道理。
“为什么……喜欢做这些?”我忍不住问。
他靠在“机械战马”的腿上,目光望向远处那堆积如山的金属废料,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这地方以前是我爸的,那时候,它还只是个单纯的废品回收站。我看着无数的东西被送进来,然后被压扁,送进熔炉,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总觉得,有点可惜。每一辆报废的车,都曾经载着一家人去旅行;每一个坏掉的机器,都曾经在工厂里日夜不休地运转。它们都有故事,不应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
那一刻,我看着他被夕阳余晖映照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满身油污和铁锈味的男人,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细腻和温柔的情感。
他对待这些废铁,就像我对待那些濒死的植物。
我们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修复,以及赋予新生。
4.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准时到江驰的废品站报到。
渐渐地,我开始适应这里的环境。鼻子不再对机油味那么敏感,耳朵也似乎自动过滤掉了那些刺耳的噪音。我甚至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折叠凳,每天就坐在不远处,看着江驰工作。
除锈和校正的过程,漫长而枯燥。江驰用专业的工具,一点点地将那些变形的金属杆加热、敲打、拉伸,再用卡尺精确地测量角度和长度。他的专注力高度集中,一干就是好几个小时,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