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野把日记放进修复箱时,指尖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小心地翻开日记的衬页,夹层里藏着枚黄铜纽扣,纽扣上刻着个“陈”字,笔画很深,边缘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是经常被人捏在手里。他抬头时,窗前的姑娘已经不见了,只有窗玻璃上凝着层薄霜,霜花的形状像极了她领口的校徽,风一吹,霜花化了,留下几道水痕,像是谁哭过的痕迹。

闭馆后,林野沿着路灯走回家。老城区的巷子窄得能容下两盏路灯的光,昏黄的光线落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他拉长的影子。路过街角的旧书店时,橱窗里摆着本民国时期的通讯录,封皮是暗红色的牛皮纸,边角卷得厉害。他停下脚步,伸手去翻,指尖刚碰到纸页,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先生,你手里的日记,能不能借我看看?”

回头是个穿深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梳得整齐,却带着些狼狈的倦意,眼下的青黑很重,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他手里捏着个牛皮笔记本,封面印着“陈氏建筑设计事务所”的logo,边角被反复折叠,留下深深的折痕。男人的眉眼间有种熟悉的轮廓,尤其是鼻梁和下颌线,和照片里的陈景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野把日记抱在怀里,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那枚黄铜纽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你是?”

“我叫陈默,”男人递过名片,指尖有些发颤,名片边缘被捏得发皱,“我爷爷叫陈景明,他去年冬天走的,走之前攥着半张照片,说要找个姓苏的姑娘,还有一本蓝布封皮的日记。他说那本日记里,藏着他们没说完的话。”

路灯的光落在名片上,林野看着陈默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想起苏晓然说的“七十多年的等待”。他把日记翻开,指着那半张照片,声音轻得怕惊动了什么:“你爷爷,是不是袖口总缝着补丁?补丁上,还绣着朵梅花?”

陈默的手指猛地按在照片上,指腹蹭过青年的袖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纸戳破。他的声音发哑,带着压抑的哽咽:“是,我小时候见过他的旧中山装,放在樟木箱里,补丁上真的绣着小梅花。他说那是……他等了一辈子的人缝的。”他蹲在地上,肩膀微微发抖,“我爷爷走的那天,还在说‘晓然怕冷,钟楼的风大,她会不会找不到路’,我那时候不懂,以为他老糊涂了,直到今天看见你手里的日记……”

林野把那枚黄铜纽扣递过去,纽扣上的“陈”字在灯光下泛着光,带着些温热的触感——大概是刚才被他攥在手里太久了。“这是在日记夹层里找到的,应该是你爷爷的东西。他当年,是不是去钟楼找苏晓然了?”

陈默接过纽扣,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泪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是,我奶奶说,民国三十二年的冬天,日本人炸城,爷爷抱着相册去钟楼,结果遇到轰炸,相册被炸没了,他只捡回半张照片,还有这枚纽扣。他后来找了苏奶奶一辈子,去了很多地方,直到眼睛看不见了,还在摸那半张照片,说‘晓然的笑脸,我还记得’。”

那天晚上,林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台灯下,日记摊开在那页贴着半张照片的纸页上,他借着灯光仔细看,忽然注意到照片边缘有行极小的铅笔字,像是用针尖刻上去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钟楼第三层,砖缝藏梅。”字迹娟秀,和苏晓然的签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