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点头：“俺懂。”
他真的懂。懂一个母亲把爱裹起来，像把火藏在灰里，怕风一吹就复燃；懂她嘴硬，心里却用血在扇上写了“风火律”。
村里的借风礼一结束，风口台边忽然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一群穿着粗黑甲的小妖从南坡涌上来，为首的是个犄角断了一半的牛头怪。他往地上一站，声如钟：“夫人，老大请你回去。盟约未散，火焰山正合用。何必为了一些凡人，坏了大事？”
铁扇公主眼里一挑，扇骨轻轻敲在石栏上，发出一声尖脆，像钢针碰玉。她笑却不暖：“你替他说话？他脸面厚，今儿怎不自己来。”
牛头怪不退，“老大说了，娘子要是手痒，扇给人看也行。扇给咱们看，才是自己人。”
扇给你们看？铁扇公主把笑收了，眼尾冷得像刀：“我扇给谁看，不用你教。”
牛头怪还要说话，行者已经把棒子横在他和铁扇之间，笑眯眯：“你们这‘老大’，脸够大。俺老孙还没请他，他倒先派个断角来教训人。”
牛头怪一怔，认出了他，眼睛里火光一缩：“孙……孙大圣？”
行者一抖手，棒子“咔”地长了三分，正好卡在牛头怪脖颈前。牛头怪吓得往后退半步，脚跟在石面上磕了一下，崩出几点火星。
“回去告诉你老大，”行者笑，“俺在这儿看风。他要脸，就别在娘子门口吵。”
牛头怪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火光在他脸上上下跳，跳得他心里发毛。他不敢再看铁扇公主的眼，只在行者和风口台之间飞快地扫了一眼，像看一张看不懂的阵图，然后掉头跑了。
铁扇公主这才低下眼，看看自己指间的扇骨裂。她忽然想起好多年前，牛魔王扛着大刀，站在这风口台上，笑得大声：“夫人，你扇得真好。这风，正合我意。”她当时还笑着回他：“风不是给你一个人的。风给山，给人，也给我。”
如今旧盟人来催风，她只觉得肩上像背了座山。
她把扇往怀里靠一靠，轻轻道：“风别乱。”
行者在旁边，像没听见。可他在听。他把这句话也在心里重重地放了一遍。
第四章｜旧盟影
夜色一沉，火反而更亮。罗刹洞里灯火不多，只有洞外的火光烘着，像挂了一张巨大的红帘。铁扇公主坐在洞口的石几旁，手指在扇背上来回摩挲。小妖们都知道今日不可多言，站得远远的，只看她一人和一把扇像两座并排的山。
行者没有走，站在洞外，背对火，面向风。风从他衣袖里穿过，像一群谨慎的小兽。他忽然回头：“娘子，他今夜怕要来了。”
铁扇公主眼皮都没抬：“让他来。”
“你不怕？”行者问。
“怕什么？”她淡淡，“怕他再说‘讲究个痛快’？怕他把‘义’放在‘家’前头？这些，我早见过。”
她说完，忽然沉默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怕他不来。”
行者笑了一声：“也对。见了，才好了断。”
他刚说完，南坡上就响起一阵鼓点似的踏步声，重，稳，像一只巨兽在岩石上行走。牛魔王来了，身后跟着的妖兵不多，却个个目露火光。他到风口台边，停下，没看行者，先看铁扇公主，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