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要我了。在我身上开始长出灰色石斑的那一天，她把我打包，连同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一起送还给了我那个十年未见的父亲。车里，她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从后视镜里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她说：“林翘，别怪妈妈，我只是个普通女人，我受不了。”我没说话，只是隔着长袖，抚摸着手腕上那片已经失去知觉、像石头一样冰冷坚硬的皮肤。我知道，我不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件她无法处理、急于脱手的“麻烦”。她把我丢给了我爸，就像丢掉一件沾染了霉运的旧家具。而我那个陌生的父亲，他会怎么处理我这个……怪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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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把车停在了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没熄火。
“到了，自己上去。6栋2单元501。他叫林建东，你该记得。”她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我们之间只是一场简单的货物交接。
我拉开车门，拎着那个半满的行李箱，站在了灼热的夏风里。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不是不舍，而是急于确认我离开的催促。果然，我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引擎的轰鸣声，那辆熟悉的白色小轿车，像逃离瘟疫一样，绝尘而去。
十年。
整整十年，从我八岁那年他们离婚开始，我妈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林建东”这个名字。她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撕毁了所有合照，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而现在，她却如此轻易地把我送了回来。
原因，在我左手腕上。
我下意识地拉了拉长袖的袖口，遮住那块硬币大小的灰色斑块。它是在三个月前出现的，起初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不痛不痒。我以为是写字磨出的茧，没太在意。可它渐渐扩大，颜色加深，触感也从粗糙变得像冰冷的岩石。
我妈发现它，是在一个月前。她尖叫着抓起我的手，又像触电一样猛地甩开。
“这是什么？林翘！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她带我跑遍了全市最好的皮肤科医院，专家会诊了一轮又一轮，抽血、化验、做切片，得出的结论永远是“未知的细胞角质化病变，无有效治疗方案”。
她眼里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恐惧，然后是厌恶。她不再触碰我，吃饭时会下意识地离我远一些，甚至会用酒精喷洒我碰过的地方。我成了家里的污染源。
直到昨天，我洗澡时，发现那块灰斑的边缘，又向外蔓延了一圈，上面甚至浮现出了一丝类似岩石的纹理。而我的左手，也开始变得迟钝、僵硬。
我妈彻底崩溃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以及断断续续的通话声。
“……我受不了了！它在长大！她会变成一个怪物！”
“……她是你的种！你必须管！”
“林建东，这是你欠我的！”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我站在6栋楼下，抬头仰望着501那个紧闭的窗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见到陌生父亲的紧张，一半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他会怎么看我？会不会也像我妈一样，觉得我“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