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拖着箱子，一步步走上没有电梯的楼梯。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油烟和灰尘的陈旧气味。
五楼的声控灯坏了，最后一段路我走得小心翼翼。站在501的门前，那扇暗红色的防盗门上积着一层薄灰，看得出很久没有认真擦拭过了。
我抬起右手，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敲了三下。
门内没有立刻传来回应。我几乎以为家里没人，准备转身离开时，门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然后是锁芯转动的“咔哒”声。
门，开了一道缝。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门后。他比我想象中要憔悴许多，头发有些花白，眼角有深深的皱纹，眼神里带着一种长年累月的疲惫。但他站得很直，身上有股沉稳的气息。
他看着我，目光平静，没有我预想中的惊讶或审视。
“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叫不出一声“爸”。
他把门完全打开，侧身让我进去。“进来吧。”
我拖着箱子走进屋里。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有些空旷。客厅里只有一套旧沙发、一个茶几和一台老式电视机。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他默默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放在我脚边。粉色的，上面还有一只卡通兔子，看起来和我这个十八岁的“怪物”格格不入。
“你的房间在那边，东西都准备好了。”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我换上鞋，跟着他走过去。他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我愣住了。那是一个很小的房间，但布置得很用心。崭新的床单被套，书桌上放着台灯和几本崭新的习题册，甚至还有一个毛绒玩具熊放在枕头边。
这一切都说明，他不是临时接到电话才匆忙准备的。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我心底升起。
“你……”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知道我要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让阳光照进来。“你妈妈昨天给我打了电话。”
“她都……跟你说了？”我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我一直刻意隐藏的左手上。那目光很深，像一口古井，我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说了。”他淡淡地回答，然后走到我面前，伸出了手，“让我看看。”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妈发现后，除了最初那次，再也没碰过我。医生们戴着手套，用冰冷的器械触碰。而现在，他要徒手……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他却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宽大，干燥而温暖，布满了厚厚的茧。那是我记忆里从未有过的触感。
他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将我的袖子向上推起。
那块狰狞的、岩石般的灰斑，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下，和我苍白的皮肤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脸上露出惊恐或厌恶的表情，等待着他像我妈一样甩开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