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卖牛的价
第二天一早,李存义牵着老黄牛往镇上走。牛走得慢,蹄子在土路上磕出小坑,偶尔停下来,舔舔路边的枯草,李存义就跟着停,摸了摸牛脖子,牛毛扎手,瘦得能摸到骨头。
“老伙计,对不住了。”他低声说,牛像是听懂了,甩了甩尾巴,蹭了蹭他的胳膊。
镇上的集市在河滩上,人不多,天旱得连赶集的人都少了。牛贩子王秃子坐在个马扎上,手里拿着个算盘,看见李存义牵着牛过来,眼睛亮了亮,却故意把脸扭到一边。
李存义知道王秃子的德性,专坑乡下人,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王老板,看看我这牛。”
王秃子慢悠悠转过头,绕着牛走了一圈,捏了捏牛的脊梁骨,撇撇嘴:“存义,你这牛也太瘦了,牙口也老了,顶多能拉去宰了卖肉。”
“别啊王老板,”李存义急了,“我这牛去年还能耕地,就是今年天旱,没喂好,你再看看。”
“看啥?”王秃子敲了敲算盘,“最多给你三百块,多一分没有。”
三百块?李存义心里一沉。去年邻村卖了头差不多的牛,还卖了五百呢。他刚想争辩,王秃子又说:“你别嫌少,现在天旱,谁还买牛?也就我好心,不然你这牛牵回去,早晚得饿死,到时候一分钱都没有。”
周围几个赶集的人凑过来看,有人劝:“存义,差不多就卖了吧,今年这行情,三百不少了。”
李存义看着老黄牛,牛正低着头,啃着地上的一根枯草,尾巴有气无力地甩着。他想起爹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说:“存义,这牛是咱家的根,好好养着,能帮你一辈子。”
可现在,根也得卖了。
“三百五,”李存义咬着牙说,“少了不卖。”
王秃子想了想,翻了个白眼:“行,三百五就三百五,现金还是转账?”
“现金。”李存义说。他没银行卡,儿子在县城上学,学费得交现金。
王秃子从包里掏出三百五十块,递给他,都是十块二十块的零钱,叠得整整齐齐。李存义接过钱,手在抖,钱上还带着王秃子身上的汗味,黏糊糊的。
“牛你牵走吧。”李存义转过身,不敢看老黄牛,怕忍不住哭。
王秃子牵着牛走了,牛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对着李存义“哞”了一声,声音哑得很。李存义赶紧往前走,脚步飞快,不敢回头,直到看不见牛的影子,才靠在一棵老槐树上,蹲下来,抱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哭完了,他掏出钱,数了三遍,三百五十块,一张不少。他把钱分成三份,一份两百,给娘抓药;一份一百,给儿子交学费;剩下五十,留着家里买粮。
先去了药铺,掌柜的接过钱,给了他两包草药,说:“这药一天煎一副,要是还喘,就得来镇上输液,那可贵。”
李存义点点头,接过药包,揣在怀里,像揣着块宝。然后去了文具店,给儿子买了本习题册,五块钱,是儿子上次打电话要的,说班里同学都有。
最后去了粮店,买了五十斤玉米面,花了四十块,剩下十块,他揣在口袋里,想给秀莲买块布,她的褂子都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