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龙涎香的烟雾缭绕着冰冷的盘龙金柱。百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音。御座之上,我那位年轻的陛下,正用一种审视、忌惮,又带着一丝快意的复杂眼神,宣读着那份将我打入尘埃的圣旨。他们都以为,这是我镇国战神赵惊鸿的末日。当我交出兵符,被削去权柄的那一刻,满朝文武,甚至连皇帝本人,都在等着我暴怒,等着我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甘。
然而,我却哭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这个手握三十万北府军,刚刚踏平北蛮王庭的男人,竟像个孩子一样,泪流满面,哽咽着叩首谢恩。他们不懂,他们永远不会懂。这副沉重到几乎压垮我骨头的铠甲,这天大的权柄和荣光,于我而言,从来不是勋章,而是最恶毒的诅咒。如今,诅咒终于解除了。他们夺走的,是我避之不及的枷锁;他们赐予的,是我梦寐以求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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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天还未亮透,宫门开启的沉重摩擦声,便准时划破了京城的寂静。
我身披玄甲,腰悬长剑,在一众同僚或敬畏或嫉妒的目光中,一步步踏上通往太和殿的白玉石阶。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雨,石阶湿滑,冰冷的寒气顺着铁靴的缝隙,丝丝缕缕钻入骨髓。
三日前,我率领北府军大破北蛮,阵斩蛮王,将大夏王朝的边境线向北推进了整整三百里。这是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赫赫战功。
按理说,我此刻本该是春风得意,荣耀加身。
可我感受到的,却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踏入金銮殿的那一刻,殿内诡异的安静让我心中那份期盼又浓烈了几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即将被关进笼子的猛虎。而龙椅上那个穿着九龙衮袍的年轻人,我的皇帝陛下,李承干,他的目光更是让我心中大定。
那眼神里没有喜悦,没有赞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猜忌和恐惧。
很好。
我心中默念一句,面无表情地走到大殿中央,撩起冰冷的甲胄下摆,单膝跪地。
“臣,赵惊鸿,幸不辱命,已尽歼来犯之敌,俘虏蛮族王室一百二十七人,缴获牛羊百万,特此前来复命!”我的声音洪亮如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震得那盘龙金柱上的琉璃瓦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大殿之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李承干才干巴巴地开口:“爱卿……平身。”
“谢陛下。”
我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甲胄的衬托下,几乎投下了一片足以笼罩龙椅的阴影。我能清晰地看到,李承干在我起身的瞬间,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下。
他怕我。
这就对了。
“赵将军此役,扬我国威,功在社稷,朕心甚慰。”李承干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小事。
紧接着,不等我开口,一个苍老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陛下,臣有本奏。”
是当朝丞相,王德庸。一个满脸褶子,眼珠浑浊,却总能从那浑浊中透出毒蛇般精光的老家伙。他是我在朝中最大的政敌,也是皇帝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