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一刀切断。
男孩坐在床上,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泪痕,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一下。
他只是用那双黑沉沉、深不见底的大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瞳孔里映出我有些惊慌失措的脸。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
了然?
仿佛早就预料到我会来,并且已经这样等待了许久。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我脚边。
我像是被牵引的木偶,跟着低下头。
那个小木头陀螺,又一次,静静地躺在了冰冷反光的地面上,正好在我白色护士鞋的鞋尖前。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认命般地弯腰捡起了它。
指尖触碰到陀螺的瞬间,那股异常的、沁入骨髓的冰凉感再次传来,比昨晚更清晰。
男孩慢慢伸出手掌,掌心向上,手指纤细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不到一丝血色。
我把那只冰凉的陀螺放进他同样冰凉的手心。
他的手指立刻合拢,将陀螺紧紧攥住,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谢谢。”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烟,几乎飘不进耳朵里。
我像是完成了某个诡异的仪式,胡乱地点了点头,手忙脚乱地拉紧帘子,将他和他那双过于平静的黑眼睛重新隔绝在内。
帘子合拢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若有似无的叹息。
逃回护士站,交接班的同事好奇地问:“小李,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
我勉强挤出个笑容,搪塞了过去。心里却像塞了一团湿冷的棉花,沉甸甸,凉飕飕。
第三天。
白天在食堂,我故意端着餐盘,坐在了另一位看起来比较面善、年长些的护士刘姐旁边。
迂回地、假装闲聊地问起医院有没有什么……嗯,比较特别的传说或者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
刘姐正夹起一筷子青菜,闻言手顿在了半空,眼神几不可查地飘忽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嗐,小李啊,哪个老医院没点奇奇怪怪的传闻?都是值夜班闲得无聊,自己吓自己编出来的。好好工作,别瞎打听那些有的没的。”
她快速地扒拉了几口根本就没动多少的饭菜,几乎是立刻端着几乎满着的餐盘起身离开了,背影甚至显得有些仓促。
我注意到,她餐盘里的米饭,颗粒分明,几乎没怎么被动过。
下午在护士站帮忙录入病人体温数据时,我假装无意地问一直对着电脑的王护士:“王姐,12床那个小男孩……看着真叫人心疼,他是什么病入院的啊?病历上好像没写太清楚。”
王护士敲击键盘的清脆响声瞬间停止了。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侧脸,像戴了一张光滑的面具。
过了几秒,她才用一种平板无波、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回答:“系统权限不够,看不到详细病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鼠标上敲了一下,我清楚地瞥见她的电脑屏幕——分明打开的就是全市一院住院病人信息查询系统界面,光标正好停在查询栏上。
一股冰冷的蹊跷感,像滑腻的蛇,缓缓顺着我的脊梁骨爬升。
晚上查房时,我故意磨蹭到最后,核对数据,整理手推车,几乎祈祷着时间快点过去,或者交接班的护士已经来过,我可以名正言顺地避开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