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刻意放轻动作,假装整理十一床床尾的记录卡,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那片帘子上瞟。

里面静悄悄的,死寂一片,连最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白天还能偶尔看到护士出入,晚上这里就像被彻底遗忘的角落。

就在我做完心理建设,准备快步离开时——

“叩。”

极轻微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小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我的脚步瞬间僵住了。

职业本能和那条冰冷的规则在脑子里疯狂打架,撞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忽略任何请求。

这算请求吗?

也许只是个意外?

一个不小心碰掉的东西?

“咕噜噜……”又是一声轻微的滚动声响,证实了那不是我的幻听。

我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记录板,冰凉的塑料边缘硌着掌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忽略它。走开。

陈医生的警告在耳边嗡嗡作响,和刘倩这个名字纠缠在一起。

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白天看到的那张脸——苍白,瘦削,下巴尖尖的,一双黑得过分、大得有些突兀的眼睛,正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飘过的云,好像已经习惯了被所有人视而不见。

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旧的白色搪瓷杯,里面的水满得快要溢出来,水面却漂浮着一层极细的、灰白色的尘埃,似乎从未被碰过。

鬼使神差地。

我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着,极轻极快地撩开了帘子的一角。

一个褪了色、边缘有些磨损的旧木头小陀螺,静静地躺在他的病床脚下,仿佛被不经意间碰落。男孩背对着我,蜷缩着,薄薄的被子盖到肩膀,似乎睡得正沉。

心脏还在狂跳,带着一种做贼般的负罪感和一丝莫名的悸动。

我飞快地弯腰,捡起那个小陀螺。木头入手冰凉,那股凉意顺着指尖蔓延,激得我轻轻一颤。

我把它轻轻放在他枕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角落里,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唰地拉紧帘子,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十二床的范围。

一直走到护士站明亮的灯光下,我才敢靠在那冰冷的台面上,大口喘气,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夜无话,却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总有一个小陀螺在无止境地旋转。

第二晚,我反复告诫自己,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他的生命体征平稳就走。

绝对不看不听不管任何闲事。刘倩的影子像是一道警示符,悬在心头。

十二床的帘子依旧拉得密不透风。这次,里面传来了一种声音——压抑的、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像一个被死死捂住嘴的孩子发出的绝望呜咽,微弱,却带着一种能钻透耳膜、直抵心底的可怜。

我的胃猛地拧紧了。脚步再次被钉在原地,仿佛在地上生了根。

忽略他。

忽略他。

规则就是规则。

刘倩……

那哭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搅得我心神不宁,甚至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家后院捡到的那只翅膀受伤、奄奄一息的小麻雀,也是这么微弱地哀叫着。

去他的规则!

一股莫名的冲动和强烈的同情

或者说,是好奇?

猛地顶了上来,压过了恐惧。我几乎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怒气,猛地伸出手,唰啦一下狠狠拉开了那道碍眼的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