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愈接过木盒，指尖轻抚瓷片。那触感微妙至极，看似光滑，细抚却能感受到纹路中极细微的起伏，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
“为什么以前没给我看过这个？”
“时候未到。”沈纪云咳嗽几声，“本想待你学成归来，将沈家最后的核心技艺传授于你。可是现在...”他苦笑着摇头，“我试了无数次，始终无法复现这‘活纹’。人老了，手抖，眼也花了。”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青瓦屋檐。工作室里静默无声，只有祖孙二人的呼吸交错。
许久，沈愈轻声问：“这‘活纹’，究竟有何特别？”
“普通冰裂纹，纹路死板，仅是表面开裂。”沈纪云指着祖传瓷片，“而你看这‘活纹’，裂纹有深浅层次，有立体感，仿佛不是人为，而是自然天成。更奇的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些纹路还会继续微妙变化，如同活物生长。”
沈愈凑近细看，果然发现那些纹路在光线变换下似乎真的在微微变动，不禁惊叹古人之智慧。
“制作秘诀呢？”
“祖上只传下一句话：‘泥为骨，釉为肉，火为魂，气为命’。”沈纪云摇头，“具体何意，七代人都未能参透。我穷尽一生研究，也只能做到形似。”
老人突然抓住孙子的手，力道大得惊人：“阿愈，我时间不多了。沈家冰裂纹不能断在我这一代。你...愿意留下吗？”
沈愈看着祖父殷切的眼神，又望向窗外雨幕中的瓷窑轮廓。那是沈家七代人的心血，也是他整个童年和少年的记忆所在。
“我留下。”他说，声音不大却坚定。
沈纪云眼中闪过欣慰之色，随即又被忧虑覆盖：“可是北京那边...”
“我会处理好。”沈愈打断他，“从明天起，我跟您重新学艺。”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夕阳穿透云层，照进工作室，恰好落在那片宋代瓷片上。霎时间，那些冰裂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光线下流淌着神秘的光芒。
沈愈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引领他踏上一条怎样曲折的道路。而沈家冰裂纹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深邃得多。
2 古方
清晨五点半，沈愈被一阵敲击声唤醒。他披衣起身，循声走向瓷窑方向。
沈纪云已经在窑口忙碌，佝偻的身影在晨曦中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正用特制工具轻敲窑壁，侧耳倾听回声。
“爷爷，您怎么这么早？”沈愈惊讶地问。医生的嘱咐言犹在耳：老人需要充足休息，不能劳累。
沈纪云不回头，继续手中的工作：“火候不够，昨夜烧的一窑又废了。”声音里满是疲惫与失望。
沈愈走近窑口，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透过观察孔，可见窑内瓷器歪歪扭扭，釉色浑浊，裂纹杂乱无章——又是一窑次品。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用的不是祖传配方吗？”
沈纪云终于转身，眼中血丝更重：“配方是祖传的，但材料变了。”他抓起一把制备好的釉料，“现在的矿物纯度、细腻度都和古时不同。还有水...”他指向院中的老井，“就连井水也变了味道，自从上游建了化工厂后。”
沈愈沉默。现代工业发展带来的变化，是传统工艺难以避免的挑战。
“我去打水。”他提起水桶，走向古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