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萍的银剪刀停在半空。"看来第一条就没记住。"她转身时珍珠盘扣晃出一道弧光,"金骏眉不能用沸水,会烫伤芽叶。"
林修远手忙脚乱去调热水壶温度,膝盖撞到藤编茶几。沈秋萍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停。"她的虎口有钢笔磨出的茧,"先闻香。"
他笨拙地凑近茶壶,蒸汽扑在睫毛上。"像...像晒干的桂圆?"
"是松烟香。"沈秋萍松开手,"明天带本笔记来。"她说话时目光扫过墙上挂钟,林修远注意到玻璃罩下面压着张褪色的全家福。
回去时他在菜市场撞见吴阿婆。老人正颤巍巍地拎着黄豆袋,塑料袋突然裂开,黄澄澄的豆子滚了满地。
"我来!"林修远蹲下去捡,豆子沾着泥水往指缝里钻。吴阿婆的布鞋尖上还粘着片菜叶。
"后生仔心肠好。"老人从篮子里摸出玻璃瓶,"自家做的腐乳,别嫌弃。"瓶口红绳系得歪歪扭扭。
林修远推辞的手突然停住。他想起沈秋萍早餐爱吃白粥,纸条第三条写着"配小菜要颜色鲜亮"。
"阿婆,"他掏出手机,"能教我做腐乳吗?"
吴阿婆笑得露出牙龈:"现在年轻人谁学这个?"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给沈老师做'外包儿子'吧?周老头到处说呢。"
林修远耳根发烫,腐乳瓶在掌心沁出冷汗。远处传来三轮车的喇叭声,惊飞了路边啄食的麻雀。
"她挑嘴得很。"吴阿婆把黄豆袋塞进他怀里,"以前她老伴在时,光腌酱瓜就要试十几种做法。"
林修远差点摔了袋子。他从未想过沈秋萍的过去,那些苛刻的要求突然有了温度。
回到家,他对着纸条逐条誊抄。在"红茶85度"旁边画了个小茶壶,又添上"吴阿婆腐乳配白粥"。笔尖顿了顿,最后补了句"松烟香像晒干的桂圆"。
手机突然震动,沈秋萍发来短信:"明天带龙井来,要狮峰山的。"他盯着屏幕发呆,直到光影从西墙爬到东墙。
冰箱里的腐乳瓶凝着水珠。林修远用筷子尖蘸了点尝,咸鲜里泛着酒香。他想起昙花绽放时沈秋萍翘起的小指,像落在琴键上的月光。
第二天他提前半小时到茶叶市场。店主打着哈欠:"狮峰山?现在哪还有真的。"最后他买了最贵的礼盒,标签却被店主女儿贴歪了。
沈秋萍开门的瞬间,林修远就闻到了不同以往的沉香味。她今天没穿旗袍,灰毛衣袖口沾着墨迹。
"迟到了。"她接过茶叶盒,指甲划过歪标签时顿了顿,"这不是狮峰山。"
林修远喉咙发紧:"店主说..."
"水烧好了。"沈秋萍转身走向茶台,背影比往日佝偻。茶几上摊着本旧相册,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
他鼓起勇气掏出腐乳瓶:"您要不要尝尝..."话没说完就看见茶台下躺着个摔碎的相框,玻璃碴里有个穿军装的年轻人。
沈秋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茶匙"当啷"掉进铜水盂。林修远看见她后颈的皱纹在颤抖,像被雨打湿的宣纸。林修远的手悬在半空,腐乳瓶上的红绳晃得像条小蛇。沈秋萍的咳嗽声越来越急,他慌忙放下瓶子去拍她的背,触到毛衣下凸起的肩胛骨。
"药......"她指着五斗柜最上层,指甲刮到林修远手背。药瓶滚到地上,白色药片撒在碎玻璃间,像被踩碎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