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把相机塞进背包时,社区活动中心的空调正发出老旧的嗡鸣。他瞥见最后一排的空位,轻手轻脚挪过去,塑料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年轻人,这里有人吗?"前排银灰卷发的女人突然转头,茶色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枚温润的琥珀。
"没、没有。"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女人脖颈间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让他想起外婆抽屉里的老怀表。
讲座主持人敲了敲话筒:"下面有请退休教授沈秋萍老师分享《宋代茶器与当代生活美学》。"
林修远看着前排挺直的背影,发现她扶眼镜的小指微微翘起,像瓷器展柜里仕女图的姿势。当投影仪映出钧窑茶盏时,他注意到她搁在膝上的手指正跟着解说词轻轻叩击。
"您也喜欢摄影?"散场时沈秋萍突然停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背包露出的相机带上。
"就随便拍拍。"林修远把带子往里塞了塞,"刚才您说的'雨过天青云破处',我上周正好在郊外拍到类似的..."
"拿来我看看。"她伸手的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优雅。翻看他手机相册时,指甲盖在夕阳下泛着贝壳光泽。
第三张照片是抓拍的流浪猫,沈秋萍的指尖在屏幕上多停留了两秒。"构图不错,但焦点太实了。"她突然抬头,"你住几号楼?"
"啊?12号...603。"
"明天下午三点。"她把手机还给他,"我阳台的昙花要开了。"
直到人影消失在转角,林修远才想起摸口袋里的传单。"专业陪诊、代购、情感陪伴"下面,"外包儿子"四个字被他的汗渍晕开了边角。
电梯镜面映出他发红的耳尖。上周房东催租时塞来的传单,当时只觉得荒诞,现在却像块烧红的炭贴在心口。
"昙花..."他在备忘录里记下时间,又补了句"带三脚架"。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他嘴角来不及收起的弧度。
次日两点四十分,林修远在12号楼下来回踱步。背包里相机旁多了盒龙井,标签价签被他抠得只剩胶印。
"迟到了七分钟。"沈秋萍开门时,阳台上白纱帘正被风掀起一角。她今天换了件靛蓝旗袍,盘扣上坠着颗小小的珍珠。
茶香混着昙花清冽的气息飘过来时,林修远正手忙脚乱调整镜头。"温度太高了。"沈秋萍突然说,"85度水,紫砂壶要先温过。"
他差点打翻茶海。"对不起,我..."
"下次记住。"她递来的茶杯底压着张对折的纸,"每周三下午,陪我去趟图书馆。"
展开的纸条上用工整的钢笔字列着七条注意事项,最后写着"时薪80元"。林修远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像小时候偷穿父亲西装时,口袋里滚落的硬币。
"我能问问..."他摩挲着纸条边缘,"为什么选我吗?"
沈秋萍正在剪昙花的花萼,银剪刀"咔"地轻响。"昨天你拍的那只猫,"她没抬头,"眼睛里有东西。"
林修远望向阳台外头,晾衣绳上挂着件孤零零的真丝睡袍,被风吹得晃来晃去。他突然想起传单背面印的广告词:让孤独有处可栖。林修远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发颤,沈秋萍已经转身去摆弄那盆昙花。他盯着她旗袍后领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突然意识到自己连茶都没泡好。
"您要加糖吗?"他脱口而出,随即懊悔地咬住舌尖。纸条上明明写着"红茶纯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