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雷入体,不焚血肉,只噬金丹!
“喀啦——”
一声脆响,仿佛九天之上最坚硬的琉璃碎裂,玄寂子那颗耗费百年苦功、凝聚了无数童子纯阳之气的金丹,应声迸裂出蛛网般的缝隙。
他的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仙风道骨的皮囊迅速枯萎,露出内里如同朽木般的筋骨。
生机如潮水般退去,死亡的气息瞬间将他淹没。
“噗通!”
玄寂子双膝重重跪地,再无半分得道高人的模样。
他抬起那张沟壑纵横、状若恶鬼的脸,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缓步走来的沈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我不服!我不服!我炼‘纯阳舍利’,是为了延续我玉虚门的无上道统!我度化凡人,赐他们‘舍利灰’延寿三年,他们对我顶礼膜拜,敬我如神——你一介黄口小儿,凭什么审判我?天道为何不公!”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自认为的“功德”被一道天雷批驳得体无完肤。
沈珏的脚步停在他面前,神情冷漠如冰。
他身后,那本神秘的残页悬浮于空,七十二道模糊不清的童魂环绕着书页,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哭泣,那声音仿佛无数把淬了寒冰的尖刀,一刀刀剜在玄寂子的元神之上。
“延续道统?”沈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千钧重锤,狠狠砸在玄寂子的心口,“你的道统,就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吗?”
“你赐他们三年阳寿,却要夺走他们子孙后代整整七世的轮回资格!让他们血脉断绝,永世无后!这叫度化?”
“敬你如神?”沈珏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那不是敬,是怕!他们怕你收回那苟延残喘的三年,怕你的‘佛爷’降下灾祸!真正的神明,庇佑苍生,从不以信众的性命轮回为食!”
话音落下,那本残页金光骤然一闪!
“砰!”
玄寂子体内那颗布满裂纹的金丹,再也无法承受这言语和天威的双重压力,轰然爆碎!
无数精纯的能量化作狂风四散,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在方圆三尺之内。
他的元神离体而出,化作一个惊恐万状的虚影,刚想遁走,就被一道凭空出现的雷光锁链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沈珏不再多言,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
一滴殷红的鲜血渗出,带着一丝淡淡的金色光晕。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悬浮的残页空白处,笔走龙蛇。
“罪状一:假死脱门,欺天瞒地,私立伪佛,败坏道门清誉!”
第一个字落下,天地间响起一声沉闷的轰鸣,仿佛在应和他的判决。
静园上空的墨色雷池之中,竟凭空浮现出一行由金色雷霆构成的巨大判词,如律令般烙印于云层之上,天威煌煌!
沈珏眼神一凝,笔下不停,力道更重三分。
“罪状二:采补七十二童子纯阳之气,断其生机,毁其根基,炼制邪丹,人神共愤!”
又一行金色判词在天幕炸开,哭声震天,那七十二道童魂的虚影瞬间清晰了数倍,个个面带血泪,死死盯着玄寂子的元神。
“罪状三:伪造长生经文,以‘舍利灰’为饵,窃取凡人香火,惑乱众生,断人血脉传承,罪无可赦!”
第三笔落下,风停云滞,整个静园陷入一片死寂。
天空中三行金色判词如同悬在玄寂子头顶的三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散发出让元神都为之战栗的审判气息。
沈珏写完最后一字,缓缓抬头,目光如电,洞穿玄寂子充满惊恐与绝望的元神。
他以沛然之声,宣告最后的裁决:
“今日,我沈珏,代天行律——罪修玄寂子,三罪并罚,罪证确凿,判尔魂锁残页三百年,日夜受业火焚身之苦,永世不得入轮回!”
“落!”
判词落笔,天地间的威压骤然收敛,尽数灌入那本残页之中。
雷光锁链猛地一扯,玄寂子的元神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身不由己地被硬生生拖拽进了残页之内,化作一道被层层符文禁锢的微弱黑气,封存在书页一角。
“轰隆——”
失去了核心支撑,那尊巨大的鎏金佛像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从中断裂,轰然倒塌。
烟尘弥漫中,露出了佛像内部早已腐朽的支撑结构,以及一具盘膝而坐的森森白骨。
白骨的胸前,挂着一枚早已断成两截的玉牌,上面依稀可见“玉虚门,执事长老”的字样。
“神……神仙……真的是神明降世啊……”周员外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此刻见尘埃落定,劫后余生,对着沈珏的方向不住地颤抖叩首,口中喃喃自语。
然而,角落里的小豆子却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猛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扑向倒塌的佛台废墟。
他不管被碎石划破的手脚,疯狂地在砖缝中翻找着,终于,他从一块翘起的石板下,抠出了一枚早已被血污浸透、变得僵硬的绣花小鞋。
“是……是阿梨的鞋……”小豆子的眼泪瞬间决堤,他抱着那只小鞋,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我认得……这是姐姐给她绣的……她说……她说佛爷要带她去极乐世界……”
稚嫩的童音,在此刻显得无比凄凉。
沈珏走过去,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童鞋上。
他接过那只鞋,掌心的残页微微一震。
滞魂未归?
沈珏双目微闭,神识顺着鞋子上那一缕微弱的因果线,如水银泻地般瞬间蔓延开来,朝着静园地底深处探去。
下一刻,他的双眼猛然睁开,眼底掠过一抹化不开的寒冰!
静园地底十丈,竟藏着一处巨大的密室。
密室之中,七十二具孩童的尸身被摆成一个诡异的阵法,他们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小小的胸膛却无一例外地破开一个大洞,内里的“纯阳之心”早已被挖走,用于炼制那所谓的“纯阳舍利”。
刺骨的寒意从沈珏心底升起,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周员外,最终落在了侍立一旁的阿缳身上,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阿缳,引魂灯全开,入地底,拘七十二滞魂。我要他们亲眼看着,他们的仇人,是如何伏法的。”
“是,主上。”阿缳躬身领命,手中青铜灯盏光芒大盛,她提灯走入废墟深处,灯焰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沉入地底。
片刻之后,七十二道清亮而哀怨的光点从地下升腾而起,如萤火虫般汇聚而来,围绕着沈珏手中的残页盘旋,久久不散。
沈珏拾起那枚断裂的玉虚门令牌,随手投入身旁燃烧的火盆。
“呼——”
橘红色的火焰,在令牌落入的瞬间,骤然变为幽蓝,鬼气森森。
“你曾为玄门长老,却行径比恶鬼更甚。”他对着那幽蓝的火焰低语,像是在对玄寂子说,又像是在对这天地宣告,“从今往后,这世间的规矩,该改改了。修仙者——也要守我之律。”
远处的废墟旁,小豆子不知何时止住了哭泣。
他默默地将姐姐的鞋子揣进怀里,然后,在那片狼藉中,捡起了一支被雷火烧得半焦的符笔。
他紧紧攥着符笔,眼中残存的惊恐与悲伤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决绝和坚毅。
夜风卷起残烬,夹杂着淡淡的血腥与香灰的气味,吹过这片沦为人间地狱的废墟。
庙前,一道瘦弱的影子,在摇曳的幽蓝火光中被拉得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