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信医生。”他开口,声音比记忆里沉了八度,像淬了冰的钢,没有一丝温度。

我赶紧站起来,把手里的电极片攥得发白:“陆先生,请躺到治疗床上,我们先做个基础的脑电波监测。”

他没动,靠在门框上盯着我,目光像扫描仪,从我的高马尾扫到磨白的帆布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七年不见,信一琪,你学会用‘信医生’这个称呼跟我说话了?”

我别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陆先生,现在是治疗时间,我们聊工作就好。”

“工作?”

他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反而带着点嘲讽,“你一声不吭提分手,连我入伍都躲着不送,现在倒跟我讲规矩了?”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刀,狠狠扎进我心。“对不起。”

我只能重复这三个字,七年了,面对陆家的事,我除了道歉,什么都做不了。

高中那年,我爸妈的诈骗公司爆雷,卷走了几十户人家的积蓄,陆家是最大的受害者。

陆叔叔不仅投光了所有家产,还借了高利贷,最后走投无路,从公司天台跳了下去。

消息传来的第二天,我攥着陆沉的手,在学校后巷的路灯下,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分手吧”。

后来他报名参军,我躲在火车站的柱子后面,看着他穿着军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眼泪把衬衫都打湿了,却没敢上前送他。

再后来,我搬去了外地,打三份工还债——白天在催梦诊所实习,晚上去便利店收银,周末还要去送外卖。

我爸妈早就跑了,留下几百万的债务和一屁股烂摊子,我是他们的女儿,只能替他们赎罪。

陆沉终于走到治疗床边躺下,却没放松,全身都透着紧绷的气场,像随时准备战斗的士兵。

我帮他戴上脑电波监测头套,指尖碰到他的太阳穴时,他突然偏头躲开,眼神里的警惕像对敌人。

我缩回手,启动仪器,屏幕上立刻跳出混乱的脑电波曲线——尖锐、急促,像他此刻紧绷的神经,没有一点平缓的迹象。

“放松,闭上眼睛,跟着我的声音走。”

我戴上情绪引导耳机,放轻声音,“想象你站在一片草原上,风吹过草地,有鸟叫声,阳光很暖……”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睁开眼,黑眸里蒙着层未散的硝烟冷雾,像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别白费力气了。”

他扯掉头上的头套,坐起来,“那些草原、鸟叫,骗不了我。我梦里只有爆炸、枪声,还有战友倒在我面前的样子,他们的血溅在我身上,烫得我睡不着觉。”

我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像被揪着疼。

他才二十五岁,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被战争创伤和家庭变故磨掉了所有少年气。

“陆沉,我们试试别的方法,我可以帮你重构梦境,把创伤场景替换成……”

“你帮不了我。”

他打断我,语气冷硬,“当年你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我,现在又怎么可能帮我?你只是想还债,想减轻你的愧疚,对不对?”

他起身要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回头看我,“信一琪,你躲了我七年,现在又躲在‘治疗师’的身份后面,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提我爸的死,还是怕承认你当年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