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衣衫,莫不是哪个小门小户的?”
“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亲自引着,怕是不简单吧?”
阮软放下茶盏,也好奇地望过去。少女被领到皇后座前,离得近了,能看清她清秀却过分苍白的侧脸,以及微微颤抖的肩膀。皇后雍容华贵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她低声对身边的嬷嬷吩咐了几句,那嬷嬷应声上前,竟直接伸手,去解那少女的衣领!
少女惊得瑟缩了一下,眼中瞬间涌上屈辱的泪水,却不敢反抗,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藕荷色的粗布领口被嬷嬷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角。只见少女纤细的锁骨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赫然有一枚胭脂色的印记!那印记形状奇特,像一片小小的、舒展的柳叶,颜色鲜活欲滴,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触目惊心!
“啊!”不知是谁低低惊呼了一声。
“是柳叶胎记!”一个年长的贵妇失声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当年承恩侯夫人诞下嫡女时,产婆曾言,小姐肩窝处有一枚胭脂色的柳叶胎记,乃是大吉之兆!后来……后来不知怎地,竟无人再提起了……”
这声低语如同惊雷,在水心亭中轰然炸开!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探究、恍然大悟,又瞬间转向了亭中的阮软!那些目光不再是欣赏与羡慕,而是变成了灼热的审视,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阮软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手中的青玉盏“啪”地一声滑落,摔在光洁的青石地面上,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碎玉飞溅。
她茫然地抬头,视线越过人群,本能地再次投向那株海棠树下。
容砚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远远地看着亭中的变故。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深不见底,锐利如冰锥,直直地刺向她。那目光里,再无半分熟悉的暖意,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她不敢深究的陌生情绪。他薄唇紧抿,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海棠花依旧开得如火如荼,明媚灿烂。然而阮软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那些娇艳的花朵,那些华美的衣饰,那些曾经熟悉的笑脸,都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影子。喧闹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她只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在剧烈地、无序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巨响。
锦绣堆砌了十六载的世界,在这一刻,无声地碎裂成齑粉。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
第2章鸠占鹊巢
承恩侯府朱漆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却隔绝不了府内弥漫的沉重死寂。那场惊心动魄的赏春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权贵圈层。昔日门庭若市、车马喧嚣的侯府,如今冷清得能听见落叶飘零的声音。
“软软,你……你且安心住着。”承恩侯夫人林氏坐在软榻上,保养得宜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憔悴与挣扎。她看着站在下首、低眉顺眼的阮软,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有十六年朝夕相处的习惯与疼惜,也有新找到亲生骨血的愧疚与急迫,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惊天变故的茫然无措。“玉儿她……初来乍到,府里上下都需适应。你……终究在侯府长大,爹娘……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