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他掀开车帘:「到了。」

我钻出去,眼前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农家小院,泥坯墙,茅草顶,栅栏门歪歪斜斜。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下拴着一条半大的土狗,看见生人,有气无力地吠了两声。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引我进去。屋里只有一间正房,一间狭小的灶披间,家具寥寥,但收拾得倒还干净。

「以后你住这屋。」他指了指正房,「我睡隔壁草棚。」

我愣住:「这怎么行……」虽说是假夫妻,但让他一个「马夫」睡草棚,我睡屋里,这……

「没什么不行。」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既说了是假夫妻,规矩就得立清楚。」他目光扫过我身上湿透的嫁衣,「柜子里有我的旧衣服,你先换上,别着了风寒。」

他说完,便转身去了灶间,很快传来生火添水的声音。

我站在空荡荡的屋里,看着窗外他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一枚铜钱,换来了一个容身之所,和一个……看似冷漠却细心的「夫君」。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

我拆了嫁衣上值钱的金线珠绣,偷偷去镇上当铺换了些铜板,又买回最便宜的棉布,给自己和他各做了两身粗布衣裳。

他白日里似乎总要出去赶车谋生,傍晚才回来。我便学着生火做饭,第一次把粥煮成了焦炭,他回来看着锅底黢黑的一团,没说话,自己去灶下重新生火。

后来我慢慢学会了,虽然只是简单的菜粥窝头,偶尔切一点咸菜疙瘩。他每次都会吃完,有时会带回来一点镇上的肉脯或甜糕,默不作声地推到我面前。

院里那土狗叫阿黄,起初对我龇牙,他踹了它一脚,冷着脸:「认清楚,她是主子。」阿黄就怂了,后来反而跟我最亲。

邻居有泼妇骂街,指桑骂槐说我来路不正,他刚好回来,隔着篱笆淡淡瞥过去一眼,那妇人瞬间噤声,脸色发白地溜回了屋。

他话很少,大多时候是沉默的。但我若被什么难住,皱着眉头发呆时,他又总会适时出现,一言不发地接手。

比如水缸太重我拎不动,第二日起来总是满的。比如屋顶漏雨,我还没去找梯子,他已经修好了。比如我想在院里开一小块地种菜,刨得气喘吁吁,第二天发现地已经翻好整平。

我偶尔会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出神。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个马夫吗?他的手掌有茧,像是常年握缰绳磨出来的,可他偶尔看人的眼神,偶尔流露的气度,又全然不像个粗人。

有一次他换下汗湿的中衣,我瞥见他肩背处有一道旧疤,狰狞盘踞,绝不像普通车马磕碰能造成的。

我心里犯嘀咕,但每次那点疑虑刚冒头,就会被他一些接地气的举动打散。比如他也会被阿黄蹭一腿泥,会皱着眉吃我失手放多了盐的菜,会蹲在院子里笨手笨脚地帮我给刚种下的菜苗搭架子,结果搭得歪歪扭扭,被我一通嘲笑。

这种平静甚至偶尔掺杂着些许笨拙暖意的日子,像一层薄纱,轻轻掩盖了我心底最初的惊惶和伤痛。我几乎快要忘记,这场婚姻始于一场狼狈的交易。

3

直到那天。

我绣了些帕子荷包,打算拿到镇上换点钱。这段时日下来,我那点当嫁衣换来的钱快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