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霜关的城门，在沈殇身后缓缓关闭。
他没有回头。
孙栋已出发，如同被放出笼子的疯狗，带着他的意志和杀机，扑向帝都。
自己再返回帝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反而会打草惊蛇，弄巧成拙。
墨麒麟喂饱了草料，精力充沛，
四蹄踏在冰雪覆盖的官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殇没急于赶路，只是让战马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
他在等。
等孙栋消息。
等悬在他心头的刀，落下。
脑海中，血色的倒计时，依旧在无情地跳动。
【剩余时间：四十五时辰】
每一息，都是煎熬。
他抬头，望向南方。
天与地，皆是一片苍茫的灰白，分不清界限。
就在这时，他的眼神猛地一凝。
天际线的尽头，一个极小的黑点，
正以惊人的速度，破开风雪，朝着北方而来。
方向……是风雪关！
沈殇的瞳孔，微微收缩。
海东青！
皇室专门驯养，用于传递十万火急密信的神骏猛禽！
速度之快，远超普通飞禽，
甚至不逊于一些低阶的飞行妖兽。
是谁？
帝都里，有谁会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送信？
孙楚楚？
她恨不得自己死在边疆，怎么可能主动联系。
皇帝？
若有军国大事，自有圣旨传下，
绝不会用这种近乎密探的方式。
沈殇心中，升起一丝疑窦。
他举目无亲，在帝都那座黄金囚笼里，没有任何值得挂念的人或事。
这只海东青，透着一股诡异。
他没丝毫犹豫。
体内真元流转，沈殇隔着百丈之遥，猛地抬手，朝着天空虚空一抓！
轰！
一只由磅礴真元凝聚而成的无形巨手，
瞬间撕裂空气，遮天蔽日般笼罩了那片天空！
正在疾驰的海东青，发出一声惊恐的悲鸣。
它只觉得周身空间猛地一紧，
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那股恐怖的束缚力。
巨手收拢，将海东青稳稳地抓了下来，送到沈殇面前。
那神骏的猛禽，此刻温顺得像一只鹌鹑，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沈殇的目光，落在了它腿上绑着的小小竹管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取下竹管，打开了里面的信笺。
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便猛地僵住。
那熟悉的字迹，带着几分娟秀与慌乱。
是宋晴。
孙楚楚的贴身侍女。
沈殇只是出于一丝好奇，
却没想到，这封信，真的是给他的！
信上的字不多，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字迹也因主人的惊恐而歪歪扭扭。
【镇北将军，公主她……要用皇室秘法‘炼胎’，将孩子炼化，给……】
后面的字，太过惊骇。
但仅仅“炼胎”这两字，就狠狠劈进了沈殇的脑海！
炼胎！
将活生生的胎儿，用恶毒的秘法，炼化成丹！
这一刻，所有的碎片，都拼凑在了一起。
系统那冰冷的警告。
孙楚楚心虚的言辞，和那句脱口而出的“你的孩子”。
孙栋吐露出的，关于丹宗的那“心仪之人”。
以及，眼前这封，来自公主府内部，
最直接、最血淋淋的证据！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而是，要用这个孩子，去成全另一个人！
“呵……”
一声极轻的，不似人声的笑，从沈殇的喉咙里溢出。
他笑了。
沾满风霜的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
无法形容的冰冷，从他身体的最深处涌出。
不是灼热的怒火。
而是让万物归于死寂的绝对愤怒！
她怎么敢？！
她怎么会？！
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一块肉啊！
虎毒尚不食子！
孙楚楚……
“嗡——”
天地，在这一刻，失声了。
风停了。
雪，静止在了半空中。
沈殇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杀意。
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不再是警告，也不是倒计时。
而是一道宣判！
【检测到宿主愤怒情绪达到阈值！】
【恭喜宿主，于极怒之中，正式凝聚武道神意——【嗔憎】！】
武道神意！
那是传说中……晋升武神，才有可能领悟的至高力量！
是意志与天地共鸣的钥匙！
轰隆！
随着神意凝聚成形，
沈殇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刹那间，天地色变！
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天地元气，瞬间沸腾、暴乱！
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无上意志的召唤，
疯狂地朝着沈殇的身体里涌去！
而后，又在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
被那股【嗔憎】神意，彻底冻结！
天空，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
而是一种，连光线都被吞噬的，纯粹的虚无。
沈殇缓缓闭上了眼……
……
小霜关上空，风声凛冽。
安山跨坐在一头神骏的狮鹫兽背上，华丽的锦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心情极好，忍不住哼小曲。
沈殇，夺走了他一切的泥腿子，竟自掘坟墓！
一想到沈殇被押解回京，削去王爵，沦为阶下囚的模样，
安山就感到病态的快感。
“将军。”身侧亲卫张虎，带着几分谄媚，又有些担忧。
“那沈殇毕竟是最强的武王，
我们就这么去督军大人那里告发他，万一……”
“武王？”安山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沈殇是武王，本将军就不是了？”
他语调轻蔑，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郁。
他这武王，是安家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才勉强催谷上来的，
根基不稳，气息虚浮。
而沈殇，那是在北境的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安山最恨别人拿这个说事。
张虎立刻闭上了嘴，
这时，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
风停了。
连狮鹫兽扇动翅膀的声音都消失了。
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安山浑身一僵。
他猛地抬头，
远方的天际，正被无法形容的墨色迅速侵染。
那片天地元气，都像是疯了，朝一个点疯狂汇聚，
暴乱、撕扯，形成了巨大的元气漩涡。
“将……将军，那……那是什么？”张虎的声音都在发颤。
安山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那片诡异的天空，脸色难看。
“这股威势……难道有人在突破武王？”张虎猜测道。
“不对。”安山立刻否定。
“突破武王引发的天地共鸣，虽然声势不小，但转瞬即逝。
哪有这般经久不息，仿佛要将天都挖个窟窿的？”
那股力量，太过霸道，纯粹，
带着一种让他心惊胆战的毁灭气息。
张虎看着那恐怖的景象，咽了口唾沫，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那……那该不会是传闻中的……武神晋升吧？”
“蠢货！”安山猛地回头，厉声呵斥。
“你也说了是传说！再胡言乱语！”
他嘴上骂得凶狠，眼底的惊疑与不安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天地异象，出现得太巧了。
巧得让他心慌。
“别管了！”安山不再去看那片天空，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胆气都会被吸走。
“全速前进！必须尽快赶到风雪关！”
他催动坐骑，
“万一沈殇那厮杀个回马枪，就麻烦了！”
狮鹫兽发出一声尖啸，
朝着风雪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安山回头望那正在吞噬光明的黑暗……
……
当沈殇再次睁开眼时，
那双猩红的眼眸，已恢复了深邃的漆黑。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杀意，所有的疯狂，
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神明俯瞰蝼蚁般的，绝对冷静。
他抬起手，轻轻一握。
周遭被冻结的天地元气，
便如温顺的绵羊，尽数被他纳入掌心。
自己与这片天地，建立前所未有的联系。
他，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他冷静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突破了。
正常的武王，若想再进一步，
需要吸收大戊皇朝的龙脉皇气，凝练皇者之躯，方能晋升为武皇。
整个大戊皇朝，明面上，
也只有那位深居宫中的老皇帝，是唯一的武皇。
可自己，却在刚才那极致的愤怒中，
阴差阳错，走上了另一条路。
一条，更为霸道，更为强大的路。
武神！
与武皇同级，却能直接沟通天地！
武皇的力量，来自于皇朝，来自于那虚无缥缈的国运。
而武神的力量，只来自于自己，
来自于这广阔无垠的天地！
潜力上限，不可同日而语！
沈殇将那封信笺，收入怀中。
他翻身上马，动作依旧干脆，
却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他再次望向南方。
这一次，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直接落在了金碧辉煌的帝都。
落在了，公主府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