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重新开始吹拂。
雪,重新开始飘落。
可风雪关城门前的这片天地,
安山的亲卫们,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孙乾扶着墙,剧烈地干呕着,
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完了。
天,要塌了。
安山,还躺在自己制造的污秽之中,身体剧烈抽搐着。
一股骚臭,混杂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魔鬼……魔鬼……”
他的眼睛里,再没有了之前的阴鸷与狂傲,
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被碾碎后的灰白。
“将……将军……”
安山那两名亲卫,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神智。
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想要将自家主子扶起来。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安山。
异变陡生!
安山那空洞的眼神,骤然凝聚起光彩!
那不是清明,而是怨恨!
“沈殇!”他猛地从地上坐起,
“我安山与你,不死不休!”
这声怒吼,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怨毒,又变成了茫然。
他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惊恐的脸,看着高耸的城墙,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我……这在哪?”
“我是谁?”
他脸上的表情,在怨毒、茫然、恐惧之间,飞快地切换着,
最后,定格在一种诡异的狂笑上。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
他疯了。
李牧拄着那柄黑刀,强撑着站起身,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冰冷。
督军孙乾,早已扶着墙角,吐得昏天暗地。
安山的亲卫,被这景象吓得连连后退,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安山笑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没受伤的手,
带着不属于他自己的,绝对冷静与决绝。
啪!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脆响。
安山的手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他的身体,僵住了。
那双还在流泪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
一缕鲜血,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渗出。
武王安山,自裁当场。
尸体,缓缓向后倒去,重新摔回那片污秽之中,再无声息。
全场死寂。
刘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让她浑身都僵住了。
这,就是将军的怒火吗?
人隔千里,一道神意降临,不仅镇压全场,甚至在离去之后,还能留下一道催命的诅咒。
这不是杀人。
这是天谴。
……
官道上,那道由神意凝聚的虚影,溃散成漫天光点,
跨越千里山河,重新归于沈殇体内。
他缓缓睁开眼。
眼底的虚无,褪去了几分,重新沉淀为深不见底的漆黑。
千里之外,弹指之间,镇压一尊武王。
这就是……武神。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扼住安山脖颈时的触感。
脆弱。
不堪一击。
他的目光,终于从远方收回,落在了眼前。
那三名气势汹汹前来围堵他的武王,还僵在原地。
从血翼武王毫无征兆坠落,到安山隔着千里之地自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们脑子完全无法处理。
沈殇的视线,第一个落在了杨勇身上。
杨勇浑身一颤,只觉得那道目光像两根冰冷的针,刺入了他的神魂。
他周身原本用以护体、彰显威势的电弧,瞬间失控。
“噼啪!”
一道道紫色的电光,不再向外绽放,
而是疯狂地向内收缩,钻入他的血肉,他的经脉。
杨勇的身体剧烈抽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青烟,从他的口鼻中冒出,带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古怪气味。
他整个人,由内而外,被自己的雷罡活活烤成了一截焦炭,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还保持着惊恐的姿态。
沈殇的视线,移开了。
落在了那个早已吓破了胆,正手脚并用在雪地里向后挪动的血翼武王身上。
那武王接触到沈殇目光的瞬间,瞳孔骤然放大,脸上浮现出极致的恐惧,
“不……不要过来!”
他尖叫着,声音凄厉。
可他的双手,却不受控缓缓抬起,一左一右,抓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眼中的恐惧,变成了哀求,
他看着沈殇,嘴唇无声地开合。
下一刻,他的双手猛地发力。
“咔嚓。”
他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最后,是牵着十几头人面恶犬的枯槁武王。
他目睹了两个同伴的惨死,已经抖成了筛糠。
他手中攥着的铁链,是他唯一的倚仗。
可方才还被他视作凶器的怪物,
却齐刷刷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他。
它们喉咙里发贪婪咕噜声。
“畜生……你们……”
枯槁武王脸上的血色褪尽,想用秘法重新控制它们。
可晚了。
十几头恶犬,同时扑了上来。
铁链被挣断的声音,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骨骼被嚼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枯槁武王的惨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便被淹没在怪物们疯狂的咀嚼声中。
沈殇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仿佛刚死去的,不是三位能镇守一方的武王,只是三只碍事蝼蚁。
这并未让他欣喜。
反而,是更深的孤寂。
新雪落下,很快便将那三具残破的尸体,连同被鲜血染红的污秽,一并掩盖。
沈殇抬起头,望向南方。
金碧辉煌的牢笼,仿佛近在咫尺。
孙楚楚。
在做什么?
沈殇的眼神,再次冰冷。
……
公主寝殿内,熏香缭绕,
却压不住漆黑药液散发的腥甜。
孙楚楚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繁复的咒文从她唇间吐出,带着一丝诡异的韵律。
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隆起的小腹随着她的呼吸,正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可怕变化。
她能感觉到,腹中的胎儿正在被药力催化,
那股生命精元,正一丝丝,朝她想要的方向转化。
快了,就快了。
就在她心神沉浸之际,殿门被猛地撞开。
“公主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小太监德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满脸惊惶。
孙楚楚的咒文戛然而止,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满是被人打断的戾气与不耐。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德顺“噗通”跪在地上,
“回……回公主,不是天塌了,是……是宗人府那边,武王魂命牌……灭了!”
孙楚楚皱起眉头,什么大事。
“灭了几个?”
“四……四个!”德顺哆哆嗦嗦地伸出四根手指,
“就刚才,短短十息之内,接连碎了四块!”
孙楚楚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大戊皇朝的武王,哪个不是定鼎一方的柱石,十息之内,连死四个?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父皇驾崩了?
还是哪个不开眼的兄弟,学前朝旧事,要行那兵变逼宫的蠢事?
“是哪四个?”
“有……有杨勇,还有……还有安山……”
德顺每说出一个名字,孙楚楚的脸色就沉一分。
安山?
这些人,不都是父皇安插在北境,用来监视沈殇的棋子?
难道……
让她心头一跳的念头浮现。
沈殇那个武夫,真的敢杀回帝都?
可他怎么可能,一个人,
在十息之内,瞬杀四名同阶武王?
孙楚楚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更愿意相信另一个可能。
是妖族。
一定是妖族的妖皇,亲自入关了。
这么说来,沈殇……
孙楚楚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沈殇呢?”她急切地追问,
“他魂命牌如何?碎了没?”
德顺猛地摇头,“没……没碎。但宗人府的人说,镇北将军的魂命牌,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