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石室里死寂无声。

那道隔绝了生死的光门,也隔绝了所有的声响。

楚慕寒倒在沈清棠怀里,身体的重量正在消失。

他的轮廓变得模糊,玄色的衣袍下,肌肤、骨骼,都在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到空气里。

“别……”沈清棠慌乱地用手去拢那些黑气,可它们只是穿过她的指缝,消弭于无形。

她催动眉心狐斑,将体内那股暗金色的力量渡过去,企图稳住他溃散的形体。

可她的力量刚一触碰到他,他消散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那混杂了爱恨的灵狐血,对于纯粹的怨气之躯,已不再是良药,而是催命的剧毒。

“不……”沈清棠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在她面前消失。

绝望中,她的视线被石室中央那口水晶棺牢牢吸住。

那是这里唯一的、可能存在的生机。

沈清棠半抱半拖着楚慕寒几乎失去实体的身体,踉跄着挪到棺前。

水晶棺通体透明,不见一丝杂质,棺盖上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不是青丘的符文,更像是……神族的印记。

她怀里的楚慕寒忽然动了一下,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落在水晶棺上。

他的嘴唇开合,没有发出声音,但沈清棠读懂了。

“我的……战骨……”

沈清棠的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

战骨。

他为神时的骸骨。

原来青丘老族长处心积虑,不仅是为了他的怨气,更是为了这具能承载一切力量的神之躯壳。

归墟阵是祭炼,而这里,才是真正的容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沈清棠脑中成形。

老族长能用,她为什么不能?

她将楚慕寒轻轻靠在棺壁上,伸手去推沉重的棺盖。

纹丝不动。

她又试着将灵力灌入棺身的纹路,依旧毫无反应。

这口棺,拒绝一切外力。

沈清棠的目光落在楚慕寒腕间。

那半枚玉珏和红绳,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她取下玉珏,在棺盖的纹路中仔细寻找,终于在正中心的位置,找到了一个与玉珏完全吻合的凹槽。

她将玉珏嵌了进去。

“咔。”

严丝合缝。

但,仅此而已。

还不够。

沈清棠没有丝毫犹豫。

她拔下发间的银簪,毫不迟疑地划破自己的掌心。

暗金色的血液涌出,她将流血的手掌,用力按在了玉珏之上。

“嗡——”

整口水晶棺发出一声悠长的共鸣。

棺盖上的神族印记逐一亮起,流光运转,沉重的棺盖在一阵机括声中,缓缓向一侧滑开。

一股凛冽而纯净的气息扑面而来。

棺内,静静地躺着一具躯体。

面容是少年时的楚慕寒,英武,俊朗,没有成为尸王后的苍白与煞气,皮肤温润如玉,仿佛只是沉睡。

这就是他,真正的他。

沈清棠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砸在冰冷的水晶棺沿上。

她俯身,想要将楚慕寒正在消散的魂体抱进棺中。

可他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他看着她流血的手掌,气若游丝,“会……耗尽你……”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以她的血为引,将他的魂魄重新熔铸进这具战骨里。

可那样一来,她……

“千年前,我没能为你做什么。”沈清棠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指尖在他的掌心用力划过,“这一次,换我来。”

她将他的手,与自己流血的手交叠,十指相扣,一同按在了棺中那具战骨的胸膛上。

“以我之血,续你之命。”

“以我之魂,燃你之骨。”

她闭上眼,将体内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与悔恨,尽数催动。

暗金色的血液顺着他们交握的手,疯狂涌入战骨的体内。

“轰!”

水晶棺内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躺在棺外的楚慕寒,那具透明的魂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起,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狠狠撞进了棺内的战骨之中。

“啊——!”

两种极致的力量在狭小的躯壳内冲撞,楚慕寒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战骨的皮肤上,时而浮现尸王的黑色魔纹,时而亮起战神的神族金印,两种印记相互撕扯,相互吞噬。

沈清棠的身体晃了晃。

血液和灵力的过度流失,让她的眼前阵阵发黑。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快速抽走,可她没有停。

她望着棺中那张在极致痛苦中扭曲的脸,笑了。

“楚慕寒,活下去。”

她轻声说。

“然后,带我回家,去种我们的桃树。”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在了水晶棺旁。

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棺中的光芒从狂乱的冲撞,渐渐化为一种混沌而稳定的暗金色。

那具沉睡了千年的战骨,手指,轻轻动了一下。